裴恒震诧地看着她, 凤眸中翻涌着痛苦,想要从眼前少女的眸中看出半分动容。
可是没有, 一点都没有。
他慌了, 忙道:“可是啊箬, 前世我并非你想的那样,我其实……”
“可那又如何呢?”沈箬仰起脸, 认真地看着他,“今生重新来过,我已想明白了, 还望陛下不要拘泥于前世。”
——
沈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房中, 她只觉得自己从凉亭走回来的每一步都是飘渺的。
在裴恒面前话说的那般决绝,其实她内心却是同样慌乱无主, 生怕再多留一刻自己就会露出端倪。
还好,裴恒并未纠缠。
回到江南这寂静小院, 她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宁。
没有人打扰她,也没有人会提醒着她从前不堪的过去。
除了今日见到裴恒的那段插曲,她甚至觉得江南是最能让她开心放松的地方了。
不过, 沈箬很快便释怀了。
江南也是堇国的属地, 她生活在江南又怎么会碰不到裴恒呢。
今日见面虽然突然, 但就此说开了也好。
裴恒如今登上皇位,贵为九五至尊,又怎么会纠缠着她一介无名女流不放。
思及此,沈箬彻底放下心。
——
江南多雨,一下就连绵了许多天,这可把静不下来的林萱憋坏了。
她来了江南后,从客栈搬到了沈箬处,自在是自在多了,可万万没想到被这雨绊住了脚。
趴在窗台前,林萱叹出今日的第一百零一声气:“哎……”
沈箬听得耳朵都要生茧子,无奈道:“姐姐再不出门,应当是要闷出病来了。”
林萱闻言,听出了沈箬话语的松动,连忙坐起身,道:“难道下雨天江南也有好玩的去处?”
沈箬失笑:“雨中漫步,泛舟湖上,姐姐喜欢哪一样?”
林萱一拍桌子:“泛舟湖上!”
对,还要叫上秦杰!
……
林萱是急性子,敲定了主意,就带着沈箬风风火火地赶去了湖边。
秦杰已经收到信等在了湖边,见两人过来,忙殷勤地迎上前,低声下气道:“啊萱,沈姑娘。”
沈箬看他一脸殷勤却十分受用的样子,心里明镜似的,道:“小舟上可坐两人,秦将军与阿萱姐姐一艘,我与沉月一艘。”
秦杰自然高兴,感激道:“多谢沈姑娘。”
四人依次上了船,沈箬坐在船头,看濛濛的雨落下来,神思也变得悠远起来。
忽而,沉月扯扯她的衣袖,轻声道:“姑娘,那边好像有人。”
沈箬心中一突,转眸望过去,就见一道玄色的身影静静站在岸边。
她忍不住想起了前几日从林萱处听到的消息——
突厥屡次骚扰堇国边境,裴恒一怒之下率兵灭了突厥,并命平忠及一干得力将领带着大批兵士镇守领地,以防生变。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沈箬尚且不敢相信。
前世裴恒权势盛极一时的时候,都没有动突厥的心思,怎的今生会在自己皇位还没坐稳的时候作此决定。
他就不怕万一灭突厥不成,反而导致内乱吗?
心中隐隐有种猜想呼之欲出,可很快就被她摁下了。
不会的,裴恒是一个合格的权谋帝王,他不会为了私情如此做的。
而且,在权势面前,她又算的了什么呢。
她不信裴恒有多在意她。
沉月道:“姑娘,奴婢觉得裴……陛下对姑娘是极好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奴婢总觉得陛下亏欠了姑娘。”
她抓了抓脑后的碎发,一脸疑惑:“可是,真是奇怪,陛下哪里亏欠了姑娘呢?”
沈箬无甚回应,内心却是汹涌澎湃。
沉月并没有前世的记忆,她会这么觉得,也许是前世的记忆太过深刻,让她冥冥之中有了这样的感觉。
毕竟前世沉月亲眼看着自己如何在落泉院一步步衰亡,最后被逼着跳下了高楼。
可她今日有一句说的没错,裴恒今生并没有亏欠她什么,甚至可以说他前世也并未亏欠她什么。
照那日裴恒口中所说,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猜忌沈府,想要要沈府上下性命的,至始至终都只有新帝。
而裴恒起初是为了试探沈府的立场才成为了爹爹的门生,又是在最后关头救出了沈箬。
还有与突厥公主的婚事,以及赐给自己的毒酒,都不过是为了拉拢突厥和迷惑新帝的手段。
的确,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救治已经病入膏肓的她,与此同时祸水东引,让新帝的注意力全部都转移到突厥公主身上,她就安全了。
裴恒也因此能够腾出手,有足够的精力去对付新帝。
可是没想到,如此缜密的谋划,最后却因为沈箬的不配合,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