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凛道:“再过三月你就要及笄,爹爹有意为你择婿,这京都的儿郎,你可有喜欢的?”
择婿?此事她从未想过。
沈箬蹙了秀眉,摇头道:“阿箬并无心意的儿郎,也不想成婚。阿箬想永远留在沈府,永远留在爹爹身边。”
生母早亡,兄长早年失踪,这沈府中只有她和父亲相依为命,她舍不得成婚留父亲一个人。
“孩子话。”沈凛沉了脸,眼中却流露出浓浓的不舍,“难道你要呆在爹爹身边成为一个老姑娘吗?”
“这也未尝不可。”沈箬言语认真,“嫁人有什么好的,我一点都不喜欢嫁人。”
要按往常,沈凛定然不会再多提这个话题,可今日却十分不同,他沉默了良久,沉声道:“阿箬,你必须要开始择婿了。”
“爹爹为何这样说?”沈箬不解,抬眸时正望进父亲混浊的眼,与平日叱咤朝堂的老谋深算不同,那眼中是慈爱却无奈的神色,再细看时更是带着几分疲惫。
她惊疑地看着父亲,张了张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凛继续道:“阿箬,树大招风,水满则溢,爹爹官至首辅,碍了许多人的路。今日早朝,陛下话里话外对我的决论贬低责斥,或许他已动了打压之心。”
他长叹了口气,无奈摇头:“爹爹老了,为官之路也走到了底,也是时候放权给年轻人了。只是在这之前,爹爹要为你找到能够庇护你的羽翼。”
沈箬急道:“爹爹,我可以庇护自己,也可以庇护爹爹您,并不需要靠别人。那些封荫大族、高官公子哪个不是看权势呢,爹爹一旦放权,他们也许就会弃我如敝履。”
而且,为何女子非要依靠男人而活呢?
前世她正是依靠了裴恒,才落得了如此困顿凄惨的结局,这一世又怎能再重蹈覆辙。
“正因为世人大多明哲保身,择婿时更要看准对方人品心胸如何,眼下,就有一位极佳人选。”沈凛顿了顿,又道,“裴恒军营出身,祖上并不显,不会被皇族忌惮。且他又颇有才干,年纪轻轻被封为轻骑将军,再过几年权势恐不可限量。如果嫁给他……”
沈凛话未说完,就被沈箬急急打断:“爹爹,我不喜欢裴恒,更遑论嫁给他!”
沈凛停住话语,目光审视。
他原以为今夜针灸一事,二人独处时的模样是已经说开了之前的误会。
原来是没有吗?
看着女儿面上满是抗拒,他叹了口气,道:“就因为那个梦吗?阿箬,爹爹绝不会像你梦中那般不堪一击,别怕。”
闻言,沈箬被触动了心事,鼻尖一酸又红了眼。
她强忍着泪,迎上父亲的目光,倔强道:“阿箬不怕。”
可脑中却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前世爹爹纵火自焚的画面,一时心乱如麻。
重活一世,她要救爹爹,救沈氏全族,可按如今处境,她连前世从裴恒处得到的消息是真是假都不知道,又怎么救!
沈凛目光慈爱地看着她,道:“既然你不喜裴恒,爹爹也不强迫你。要你开始择婿,并不是想强塞给你一个大族之子,而是想你从现在开始,要留意自己的终身大事,选择能够真心想要庇护你的佳婿。且,佳婿人选最好是氏族不显却有些才干的后生,这样既能不被大族忌惮,也可以在危急时刻护住你。”
闻言,沈箬一愣,这世上真的会有这样真心爱护她及氏族的人吗?
转念一想,若真有,爹爹为庇护她而劝她择婿,她又何尝不可以借助夫家的力量反过来护住爹爹?
思及此,沈箬用手背擦去眼角泪痕,转身郑重对沈凛道:“爹爹,女儿会留意夫婿人选的,但女儿绝不会嫁给裴恒。”
——
离开汀兰苑,裴恒回到沈府书房静等。沈凛很快返回,与他共同拟好奏折后,客客气气亲自将他送到府门外。
他回到裴府时,已到寅时。
秦风正候在府门前,心急如焚地来回踱步,口中道:“这么晚了,主子会去哪里?你我在暗卫营这么多年,主子何时不打招呼就走了?”
平忠倒淡定得很,嘴里叼了根稻草,不以为然道:“你急什么,主子的身手你心里没数?不会有事的。”
秦风一听就来气了,扭头瞪着他:“主子离开时就你守在门外,你不会自己跟上去吗?”
平忠踹了秦风一脚,也回瞪他:“这话还用你说,我早问了,不让人跟有什么办法?”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一阵,平忠忽然挪开目光,朝秦风身后一努嘴:“我说没事吧,这不就回来了吗?”
秦风一扭头,果然就见裴恒一袭墨黑狐裘,骑着踏雪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