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心如刀绞。
直到我父母相互搀扶蹒跚离开,我和江一念都陷在沉默里。
寒风扑面,江一念忍不住咳嗽。
我木然推他进门,默默倒来杯热茶。
茶香袅绕,犹在昨日。
真个应了那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轻声问。
“前些日子。”
“江,”我哑声唤他。
他凝眸看我。
“你说,也许有一日我会得恨你。是,我怎么能不恨你。你与我父母的事情我管不了,有前因就有后果,我无话可说。我恨只恨你为何什么都不同我讲?你总是让我做蒙在鼓里的一个。血淋淋一道疤你非得让别人来撕开,你从来不会自己告诉我,江,我是该骂你自私还是该骂你懦弱?”我低声惨笑。
江一念黯然。
“我知道,我知道你对我尚有不忍之心,过去是,现在也是。可是,你何尝不明白,这世上有什么是瞒得过去的?你这样算什么?你唯一一次对我直接说了实话,也只是因为你以为自己快死了。江,我后悔认识你。”我合上眼睛。
江一念手边的茶杯跌落地上,清脆地碎裂。
我吸口气站起身:“我父母自当为自己犯的错付出代价,你放心,我不至于为这个为难你。当然,”我佩服自己尚能牵出一笑:“我也不能支持你--我们从此两不相干。”
我大步走出去。
江一念默默望着我走开。
他是太懂得沉默的男子,那份欲说还休的隐忍足以在我心上烙下沉重伤痕,不得解脱。
走到外面才知夜幕已黯,天色苍黄,到了此时我才放任自己流了满脸冰冷泪水。
第21章
接下来的日子,我知山雨欲来风满楼。
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支撑一切,但事到临头依然仓皇。
父亲被带走。
母亲也因涉嫌被拘留。
我以为妈妈会怪我求情失败,但她到如今只谆谆嘱我切切要置身事外,不可生事。
我独自流泪自天明。
原本只道心碎就是世间大痛,而今方知--不,不是心碎,世间最痛是鲜活一颗心被生生凌迟--情之一字,无论亲情还是爱情,尽皆如锯如刀。
依然挣扎去上班,如同抓住安生立命的救命稻草。
老板一个电话把我召进他办公室。
他拿出一叠资料给我看。
我略略一翻,诧异,这是哪个谈判高手的范例之作?一个个数字令人瞠目结舌--陡然,我明白了。
“席,你是聪明人,该猜到这都是谁的手笔了。”
“原来江一念一直在瞒着我接公司的单子。”
“是,他请我不要告诉你--他说你不准许,但是他需要钱。”老板道。
我默然--他定是还了顾子嫣的钱,然后花重金查找当年证据。
“但他前几日告知我结束合作关系。”
“因为我们分手了。”
老板失望得无以复加。
长久的疑惑这才慢慢清晰,难怪老板从不对我的工作质量苛责,因为我为他带来了江一念这支极其难得的人脉。
只可惜到如今--
我看得明白老板的眉眼高低,当天就递了辞呈。
我没有了江一念的帮助,目前又实在不是最佳工作状态,加之家人官司缠身--老板连象征性的挽留都不曾有亦是自然。
隆冬的街道,因为寒冷,行人稀少。
这个冬天真是又长又冻,无比难熬。
我抱着一包杂物,一步一滑地走,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又能往哪里去。
忽听得一道声音唤我:“席艾!”
回头,看见陈宇浓眉大眼的面孔。
陌生恍如隔世。
我几乎已经忘记他。
他并不在乎我的生疏,大步走过来,自然接过我手中的杂物。
我停住脚步,忽然泪盈于睫。
“不哭,我们回家去。”他宽大温暖的手将我冰冷的手整个包裹起来。
我没有挣脱,没有甩开。
一颗心缓慢地沉淀。
诚然,诚然我此生都不会爱上这个淳朴男子,可是--只得他次次都在最适当的时候出现,谁说不是天定的缘分。
又或者,是上天还肯赐我的最后慈悲。
开庭的日子定在三天后。
陈宇始终紧紧握着我的手。
我裹了长长的厚重外套,依然觉得冷得发抖。
江一念穿纯黑的外套,坐在最后一排,一直眼睫低垂,没人看得见他眼中神情,只能看见他面色惨白得像张纸。他身边坐着江一白和我曾经见过的许阿姨,两人神情俱非常激昂。
我父母依次走上被告席。
我看着父母苍苍白发佝偻身影,心如刀割。
律师依然舌灿莲花,奈何铁证如山,几无可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