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雨水浸染, 玻璃水渍让窗外景物模糊扭曲起来。
周钦之并未有兴趣去关注一个匆忙而过的女人长何模样,他浅吁一口气,漠然收回视线, 没片刻犹豫地发动轿车,车轮碾过水坑,飞溅出水花来。
而此时,女子正好抬高伞面,伞下是一张灵俏秀气的面庞,她那双丹凤眼如狐狸般狡黠上翘,唇坚韧地紧抿, 她抬眼张望了四周, 与轿车离开的方向背道而去。
寅时在身后高声:“师姐,等等我!”
两人赶到宝和园时, 外面雨停天黑, 唐道长喝得醉醺醺躺在酒桌之上念念有词,阿檀上前去想带走, 却被酒馆小厮拦住:“他在我酒馆白吃白喝不付钱就算了,醉后打翻我酒馆两坛子精酿也算了,还吓跑了我们四五拨客人, 这损失, 得偿了才可离开。”
唐道长分明醉了,可又像没醉一般从桌面上弹起来,他喝得满面通红,话都说不利索:“非也非也, 非白吃白喝, 分明、分明是我银钱在你们酒馆被贼偷走……”
阿檀询问小厮:“一共损失多少?我来替他偿。”
小厮报了个数,唐道长愤愤从木桌跳下阻拦:“不可偿, 不可偿,我银钱在他店里被窃,要偿也是他们偿我!”
阿檀没好气瞪了眼唐道长,斥他:“您就消停些吧!”
怒声一出,唐道长安静片刻,也终于认出眼前女子,他跌坐在地,委屈流泪:“乖徒,阿檀!你回来了,为师不是做梦吧?”
寅时扶额,忙过来将他这老顽童师父从地上扶起来:“师父,您没做梦,就是师姐回来了。”
阿檀揉了揉太阳穴,心痛地赔偿了一个月的薪水,让寅时背着醉得路都走不稳的唐道长回了观音巷。
清早,唐道长头痛欲裂从床上醒来,一睁眼,寅时露着大牙花子笑嘻嘻:“师父,您可终于醒了。”
“怎么是你小子?”
“师父说的什么话?昨晚你喝醉了,在人家酒馆子你耍酒疯,又哭又闹,丢死人了,要不是我路过碰巧撞见,你现在还被扣在那里呢。”
唐道长心虚地捋起胡须来,他酒量差,酒品更是一般,纯粹又菜又爱喝。
唐道长无力反驳,只能转移起话题,他用伤感的语气:“寅时啊,说起来,我昨晚做梦梦到我那乖徒阿檀了,也不知你师姐如今在日本怎么样,过得好不好?哎!”
他刚说完,阿檀端着一个碗跨进门槛:“您放心,我好着。”
唐道长惊愕:“阿檀?乖徒!”
阿檀早已换下蒋浸月的衣裙,穿了平日里的粗布麻衣,她没好气地递上碗。
“文绣姨煮的醒酒汤,赶紧喝了祛祛酒气。”
唐道长接过来一饮而尽,随后甚是欣慰地看向阿檀:“阿檀,算算时间,你离开足足四年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几个月前就回来了,不过那时寅时说您去武汉会友了。”
唐道长懊恼地拍了下桌,“早知道我应当推迟些去的,”他说着放下瓷碗,感慨着说,“你这回来,我心中可算没牵挂了。”
“您有牵挂我吗?”
“那是自然,你是我乖徒,漂泊在外,又是异国他乡的,我定是牵挂啊。”
“我不在,您喝酒喝得很畅快嘛。”
唐道长悻悻扶额:“丑事莫要再提,有损我仙风道骨的形象。”
阿檀啧了一声,满是不屑。
顿了会,唐道长摸了把白胡须,突然想起些什么来,他再抬眼,狐疑地看向阿檀:“我记得昨晚见你一副妹子打扮,怎么现在穿得跟个小子一样,难道我昨天老眼昏花了?”
寅时在一旁解惑:“师父,您没老眼昏花,师姐昨日就是……”
他话未讲完,被阿檀快嘴打断:“我跟着我外公去警察厅做事,男子打扮更方便些。”
“哦,你去了警察厅做事?”
“嗯,当仵作,现在叫法医。”
说道警察厅,阿檀倒是想起了正事,她拉开凳子坐下:“师父,我有问题想要请教您。”
“哦?有何问题?”
阿檀眉心蹙起:“您回长沙城,有没有听说过近期发生的两件怪案。”
“有所耳闻。”唐道长掐指道,“昨日酒馆恰酒,旁桌酒客好像在说,是火神庙的事,我没细听,你再仔细说说。”
“前些时日不是火神庙会吗?当日有一痴傻小儿闯入神殿当场撒尿,次日尸体便被人发现塞在神案之下,身体被烧焦,头部尤甚,我验尸得知,他不是死于焚烧,而是人先窒息而亡,后被烧毁尸身。”
“你接着讲。”
“再过几日,烟花之地潇湘馆曾经的头牌小鱼仙被人发现死在湖中,当时周身环绕红鱼,我又验尸,发现她也是先窒息,再被人投入湖中的,虽然城中市民和八卦小报都传两人之死是神降罪与人成仙,但我认为,这与神仙无关,而是凶杀案,师父,一水一火,我猜此人当颇懂些道法,但定是邪道,或许是在完成什么仪式,”她提出自己的猜测,又问,“您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