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子恶狠狠,一巴掌呼小厮脑门咬牙切齿:“你们几个眼睛长屁股上就算了,脑子也长屁股上啊,那是林玉钿吗?那是周家的周钦之。”
“周家!”几小厮一听,头耷拉下,立刻噤了声。
“都是猪脑子。”头子叉起腰抱怨,眼看从车厢上下来的人越来越少,他心里也急躁,指挥了几个人,“你们守车厢门,你们几个随我上去寻。”
“是!”
话音落下,几个壮汉气势汹汹闯入火车车厢,殊不知他们要找的林玉钿,早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金蝉脱壳逃出生天。
车站前聚集了不少卖吃食的摊贩,林玉钿买了个红薯边吃边走脚步轻快,很快离开车站拐进了一条青石板小巷。
她优哉游哉,想着以后不用再装林家二少爷林玉钿,而是能做回她自由自在的何阿檀,忍不住笑出声来。
阿檀双手反背在小巷里走了几百米,突然察觉出不对劲,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一直在跟着自己。
难道是那伙人追上来了?
她那双上翘的眼瞬间凌厉起来,红薯咬嘴里,往旁边的拐口一藏,背脊贴紧冰冷的青石砖墙,侧耳细听。
只听得那脚步声越来越逼近,越来越急促,阿檀的视线也越来越冷,直到一双破烂布鞋出现在拐口处。
她没再迟疑,身轻手快动作狠厉,单手扼住跟踪那小子的细脖颈狠狠抵在墙壁上,而阿檀的另一只手却慢悠悠捏住嘴里的红薯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她语气漫不经心:“是林萧禾派你来杀我的?”
那小子瘦弱,被扼得喘不过气,奋力挣扎了几下,阿檀松了些手,他这才呼吸到新鲜空气,双眼泛红淌泪,吱哇一声:“师姐!是我!”
阿檀眉一蹙,盯着这瘦小子涕泪横流的脸越看是越熟悉,终于,这脸和她记忆中师弟稚嫩的脸庞重了合,她错愕地松开手,语气不敢置信:“寅时?”
寅时鼻子酸酸,带哭腔喊着:“师姐!”
阿檀离开长沙城前师弟寅时才十岁,还是个跟在阿檀屁股后头流鼻涕要糖吃的小孩,一别四年,他长高了骨架大了声音也从尖尖细细变成清亮的少年音,阿檀第一眼还真没认出来。
“寅时,你长大了长高了!我刚刚以为你是林萧禾的人,下手没轻没重,伤了你没有?”
“没有,师姐,我犯错师父揍我可狠多了,我没事,我皮实着呢。”寅时眼睛圆溜溜,兴奋地向阿檀展示他的脖子。
“没有就好,寅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听说了林家的消息,听说你要回来,还听说林萧禾的人要来车站抓你,所以我就在车站守着,等了好几趟火车,终于等到你从车厢下来了,你穿了师父传的道袍,所以我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了,师姐,我们都很是想你。”
“师姐也想你们,对了寅时,师父他老人家怎么样?”
“师父好着呢,眼下武汉会友去了,估摸着过阵子才回。”
“我外祖呢?”
“一切都好。”
“蒋姐姐如何了?”
“蒋姐姐护校毕业,现在在湘雅医院做护士。”
阿檀喜上眉梢,揽了寅时的肩膀:“走,你领路,带我去找蒋姐姐,顺路跟我说说,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寅时喜悦点了头,“好。”
“师姐,你走后不久,林萧禾便在林景良的安排下成了婚。”
“娶的还是那小茶商的幺女?”
“是,顾家的,林萧禾很不喜这姻缘,也厌恶这顾家女。”
“他自然不喜。”
寅时不明白:“为什么不喜?”
阿檀嘴角浮出一抹讽刺笑意,回忆起当年往事。
林景良无子,收养林萧禾原是打算让他娶自己亲女并培养他接手家业,结果偶然得知少年情人竟为他生下一子,他兴冲冲去找寻,却失了望,竟然还是个女儿。
阿檀自小无父无母常遭人欺,不是跟随仵作外祖父出入警察厅义庄敛尸就是跟着道士唐百秋去做法驱邪,女孩身份总归是不方便的。因此外祖母将她做男孩打扮,虽然阿檀脸孔依旧清秀好看,可抹了黑灰加刻意伪装,举手投足真像极了个痞小子。
那天她与街上的男孩为一块糖打架,打得嘴角淌血,可那双眼却透出冷冽锋利。
林景良就站在不远处。他长衫礼帽眼眸促起,看着与他年轻时长相像了六七分的阿檀很是惋惜。
可他不甘,觉得这孩子够狠够劲是个干大事的料,于是乎心里慢慢地浮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是儿是女又有何妨,不如将错就错,就把他当个男孩,当一辈子就是了。
反正身上淌着他的血,是他的种,家业交他,不比交个外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