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了一天的伤员,阿檀回了周家,才喝两口汤就困得不行。
不知为什么,阿檀这几日总是疲劳易累,做事总没有什么劲,她以为是没有休息好,早早地便上床休息了。
睡得迷迷糊糊,只感觉什么东西狠狠压住了自己的心脏,阿檀喘不过气。
恍惚间,她耳边好像传来蒋浸月绝望的呼救声。
“阿檀,救我,救救我……”
阿檀猛地惊醒,睁开眼,四周昏暗,只有墙角的台灯散出昏黄灯光。
她深呼吸了几口,只觉得刚才的梦是如此清晰可怕。
刚准备下床喝口水平复心情,刘妈却脚步慌乱地撞开了房门,她大口喘着气,惊道:“阿檀,城里烧起来了。”
“什么?”
“城里烧起来了,漫天的火光浓烟,都飘到这边来了。”
阿檀冷汗透背:“烧起来了?”
“是的,好大的火,也没听到警报响啊,欸!阿檀,阿檀,你去哪?这大冬天的,你鞋子还没穿……”
阿檀跑出门,看向城区的方向,原本漆黑的天,被火光映得宛若白昼一般,随着风声传来是人们声嘶力竭的哭喊。
刘妈气喘吁吁,拿着她的鞋子跑过来:“阿檀,外面凉,快把鞋子穿上。”
阿檀边穿鞋边道:“我得去趟观音巷。”
“阿檀,去不得啊,烧起来了,危险得很。”
阿檀压抑出狂乱的心跳,急切道:“不行,我得去,我蒋姐姐,寅时,都还在那里!我得去啊,刘妈!”
她不顾刘妈阻拦,往观音巷的方向跑去。
深夜火起,全城乱作一团,轿车马车驴车板车围堵路口,到处都是逃亡的哭喊的人群,而阿檀,却是不要命地往火场里冲。
在靠近观音巷时,阿檀遇上了寅时,他这晚收拾好了东西送到义庄里,回程途中才发现,城中烧起来了。
阿檀拉住寅时的手急切询问:“你受伤没有?”
“师姐,我没事。”
“蒋姐姐呢?”
“我也不知道……”
两人往前疯狂跑去,可观音巷里早已成了火海。
阿檀要冲进火里,她要救浸月出来,却被寅时死死抱住。
寅时哭着说,师姐,你不能进去啊,火这么大,你会没命的!
曹善眉早一步从火海中逃了出来,她看着燃烧的房屋,昂面向天,拍打大腿痛哭流涕道。
为什么要烧我的房子,为什么要烧我的家啊,老天爷啊,不要再烧啦,不要再烧啦!
曹善眉跪倒在地,一下一下地朝老天爷磕头,磕得头破血流,却还不肯停下来,好像只要她不停下,这场大火就能停下一样。
老天爷啊,七岁里饥荒饿死了我的爹娘,十二岁我被哥嫂卖去做妾,在那个家里,我被他们羞辱,被他们打骂,被他们当成奴隶一样使唤,我半辈子都在受苦,好不容易熬出头,买下这几间屋子收租,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一些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我离开这里还能去哪啊?这是我的家,这是我的命啊,不要再烧啦,不要在烧啦!
木房瓦顶,烧得噼里啪啦作响,漫天的火光,空气中弥漫着浓烟焦尘,墙壁被烧得断裂,瓦片哗哗往下砸。
曹善眉抬起脸,血渍濡湿蓬乱不堪的头发,从眼角鼻尖淌下来,火光映红她绝望的双眼。
“没了,什么都没了……”
突然,她起了身,像一头发疯的牛,朝着石柱子狠狠撞去。
阿檀悲切大喊:“曹姨!不要!”
她想冲过去,想拉住曹善眉,可是双腿瘫软,一股热流从下腹缓慢淌到腿间。
然后,听见“砰”的一声响!
四周明明嘈杂,可那一刻仿佛安静了下来,逃跑的脚步是无声的,众人的呼救是无声的,连火焰的燃烧都是无声的。
阿檀的眼里的曹善眉,花枝招展,掐腰摆臀,平日里与人讲话时都要高抬头颅,好似浑身的劲用不完,可现在,她蓬头垢面,如同被抽了浑身的骨头,一团烂肉般顺着血印从柱子上滑下来。
阿檀心脏剧痛,哑然失哭,她眼前一黑,朝前昏死过去。
长沙,两千年的繁华古城,无数人在此繁衍生息,无数中华文明在此辉煌灿烂,园林成群,朱梁画栋,最终,被付之一炬。
阿檀缓慢睁开眼,漫天都是纯净的白,晃得她眼睛疼。
动一动,身上也疼得厉害,她轻轻“嘶”了一声,细微的响动吵醒了趴在床边的寅时。
“寅时……”阿檀轻轻叫了一声。
“师姐,你终于醒了!”
阿檀转眼看着周围环境:“我这是在周公馆?”
“是。”
“蒋姐姐也来了吗?”
寅时抽泣说道:“昨天晚上的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