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沧海一粟,两人应该不会再有机会见面,蒋浸月想。
谁晓得三个月后,浸月完成课业,被允许留在医院中实习时再遇了他。
聂容钧受了伤了,腿骨一片血肉模糊,怎么伤的并不清楚,浸月只是被安排来替他上药。
两人看清对方面容的那一刻,皆愣了愣,蒋浸月感觉到,自己沉寂的心脏再度鲜活,这次是浸月先开口打破僵局,她动作轻柔,一遍小心翼翼替他上药,一边提醒:“聂先生,会很疼。”
聂容钧忍着痛,额头覆汗,俊朗的脸疼得泛白,疼得声音颤抖:“你、你是这里的护、护士?”
“是,你忍着些,我马上就好。”
“好。”
好容易上完药,聂容钧如释重负地吁出一口长气。
浸月自责道:“抱歉,弄疼你了。”
“没关系,我的伤痛感无法避免,你的动作已经很轻了。”
“聂先生,我先出去了,您好好休息,有事记得叫我。”
“嗯。”
蒋浸月推着医疗车,突然,她转过身,毫不避讳地直视聂容钧。
“那天,谢谢你的书和伞。”
第八十九章
蒋浸月与聂容钧的缘分, 由一本书和一把伞开始,由护士与病人的接触加深,由聂容钧一次次约浸月书市淘书而热烈。
两人不明说, 但又好像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情意如入夜春雨,润物无声。
就在即将戳破这层窗户纸时,聂容钧却告诉她:“我在老家有婚约。”
浸月怔愣许久,不敢置信地问:“容钧,你与我开玩笑?”
聂容钧再道:“不是,婚约是我母亲给我定下的, 两家都做好了准备, 只等我回去完婚。”
浸月脸色刷白,身体似乎被抽走了力气, 她险些跌倒。
“所以, 这些日子,我们……”
“我只当你是我的好友, 浸月。”
蒋浸月秀美的眉蹙紧,咬着字又问:“只是好友?”
“只是好友。”
“我们一次次谈天说地,一次次相约书市, 没有一点点心动, 于你而言真的只是好友?”
聂容钧不再回答了。
他转过身,用余光瞥了浸月一眼,冷淡回复:“我将回老家完婚,以后不会再来长沙, 我们应该没机会再见了, 浸月,你多保重。”
聂容钧头也未回, 身影渐渐远走。
这一遭,浸月失魂落魄了三个月,心中虽痛,可想到他是有婚约的人,再痛也只能自己扛过,然而再过三月,这个声称要回乡完婚的男人,出现在了蒋浸月的视野里。
浸月这才晓得,他压根不是南阳机器工厂的会计,而是办公厅厅长的秘书,他不是二十二岁,而是二十八岁,他在老家也根本没有婚约,除了姓名以外,他向浸月讲述的一切,原来都是谎言。
浸月不明白,无人的角落里,两人相对而立,浸月红着眼质问他为什么。
聂容钧答:“有些事情,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你是有苦衷的,是吗?”
聂容钧没有回答,他看向远处,只说了这些:“我有我的理想,有我要做的事,你有你的工作,有你幸福的家庭,我不想将你牵扯进来,浸月,忘记我吧,我也会努力的,忘记你的。”
一个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没有英雄,一个有前途的国家不能没有先锋。除此之外的一切皆可抛诸脑后,这是他的理念,是他的信条。
与浸月,除了第一次的借书,第二次的看病,之后每一次相约,都是他的利用,他的别有用心。
他面上是政府办公厅厅长的秘书,实际暗地里向共D党传递情报,情报点就在玉泉街的一家书市里,他屡次约浸月去书市,就是为了掩盖此目的,可逐渐的相处,聂容钧的心逐渐不受控制,他也开始害怕,调查科手段狠厉,他之前所做的种种,都用浸月做幌子,一旦暴露,必定也会牵连到她。
因此,他违心地斩断与浸月的联系,直到前阵子,他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已经被发现了,在党务调查科抓捕自己之前,他率先躲藏起来。
聂容钧不得不离开长沙城,听从安排去陕西,临行前,他来了医院,只是最后看一眼浸月。
如果是和平年代,他一定会在浸月向自己跑来时坚定地抱住她,但此战乱时刻,聂容钧没法给浸月安稳的生活,也不想破坏她现有的安稳生活。
聂容钧只能将这份心意埋藏心底,默默希冀着未来,长沙城能正是江南好风景,他能落花时节又逢君。
连升公馆里,林正急匆匆走进来,在林萧禾耳边轻声道:“会长,那边的消息,调查科查到了两个叛徒,一个逃了,另一个,罗啸带队去抓人,当街给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