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床上阖眼沉睡的蒋章宁,委屈地吸了吸鼻子,还是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照顾他。
文绣坐在床边,自顾自说道:“我晓得你看不上我,我也晓得我比不上她,你是文化人,我却连一天学堂都没上过,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同我成婚,你的心里很憋屈吧,可你不知道,我的憋屈不会比你少半分,我努力地讨好你,讨好母亲,可是你却始终对我不冷不热,你以为我都不晓得吗?”
她叹出一声长长的气音:“其实我都晓得的,可是谁叫我我喜欢你,谁叫我喜欢你呢?算了,就这样过吧,我与你,能过多久过多久吧,是我心甘情愿的。”
文绣以为蒋章宁睡着了,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可蒋章宁只是浅眠,文绣离开后,他缓慢地睁开双眼,侧眼往旁边看去,虚虚幻幻的,就看到文绣的背影,手里在不停地忙碌,油灯光辉洒下,影影绰绰,将她影子映在墙上。
她忙进忙出,端着汤药进来喂他,调羹一勺一勺,文绣轻声地哄着虚弱的蒋章宁,见他喝下,她展露笑颜,质朴且纯真。
文绣的容貌太普通,可那刻却分外动人。
病好之后,蒋章宁将那块绣工精致的手帕扔进了火灶里,连同他对陈家小姐的情意,通通烧成了灰烬,没有人知道。
梅花插斗斛,避瘟迎新年,今年是他与文绣成婚,一同度过的第二十三年。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蒋章宁心中感慨万千,他郑重其事的,将梅枝摆放到厅堂里,梅香浓郁,在凛冬中怒放。
阿檀与蒋浸月一前一后下楼梯,见到蒋章宁,阿檀笑嘻嘻缓和气氛:“蒋先生,你买梅花怎么去了那么久,文绣姨一直担心你。”
文绣耳朵尖,听到厅堂里的动静,迅速擦净泪痕,转身怄气似地说了句:“胡说,哪个担心他了?他想去多久去多久,爱回来不回来!”
蒋章宁的视线往后瞥了下,无奈地叹了声气,对阿檀说道:“没什么,有事耽搁了。”
蒋浸月将红纸与笔墨砚台摆上桌:“爸,我和阿檀将纸裁好,就等你写春联了。”
阿檀凑过来:“蒋先生,给我家也写一副,我等会儿回家贴门上。”
文绣的高亢的声音再度从灶房里传来:“多写几副,邻里邻居的都来家里求过了。”
蒋章宁没说话,坐下来,用镇纸压上,拿起毛笔沾墨,纸上生花,走笔龙蛇,很快就写了好几副对联送到各家。
除夕夜晚,品尝着一年中能尝到的最好的菜肴,围炉向火,阖家团圆。
吃过团年饭,沉星和寅时火急火燎要去江边放烟火,文绣叮嘱道:“都给我穿暖和点再出门,外面风大,冷得很。”
沉星不耐烦地嘟嘟囔囔:“穿那么多,路都要走不动了。”
“你个小崽子,让你多穿就多穿,我会害你啊?”
沉星不答了,扭过头催促道:“阿檀姐,别吃了,快去放烟火。”
阿檀这才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蹭”地起身:“走走走。”
爆竹声响起,家家户户都亮着灯火,四人前前后后往外走去。
出门的时候,阿檀就在想,钦之现在在做什么呢?想必已经吃完了团年饭,守岁过新年了吧,她有些想念他,想与他一起放烟火。
走到巷口,昏暗的夜色中赫然站了一个人,阿檀眼神好,只看身形便认出了来人,竟然是周钦之。
他身姿挺拔,负手而立,神情本是恭谨冷冽的,可看到阿檀那一瞬,他的眉头舒展开,唇角也溢出微不可查的温润笑意。
阿檀非常吃惊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应该在家中过年吗?”
周钦之笑了笑,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这么晚了,你们一行人去哪里?”
寅时举起手里的物什兴奋地扬了扬:“我们去江边放烟火。”
周钦之眸眼熠光,轻挑眉峰:“放烟火?”
蒋浸月抿嘴笑着看向阿檀,温柔提议道:“周警长,要不要同阿檀一起去江边放烟火?”
“放烟火?好啊。”
“那我们先走了。”蒋浸月笑意更深,朝寅时与沉星使了个眼色,拉着两人快步往前走去。
寅时边走边往后挥手呼唤:“师姐,你们快点来啊。”
黑夜中,三人很快没了影。
阿檀眼珠转转,抬头再问:“你怎么来了?”
周钦之还是没回答,只是见到阿檀略显单薄的衣裙皱了皱眉,他慢条斯理,将之围在阿檀脖颈上,一圈又一圈。
阿檀的下半张脸被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狡黠灵动的眼和翘挺秀气的鼻,围巾上残留了他的体温与味道。
阿檀轻轻吸气,张了张嘴还想问,只说了一个“你”字便被周钦之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