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这婚事筹备得很隐秘,并未大肆声张, 可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很快传到了林萧禾的耳朵里。
深色帷幔严丝合缝,一丝光亮也透不出来, 林萧禾就置身这样的黑暗里, 将身体都沉入柔软的皮质沙发。
寒冷顺着衣物渗入皮肤纹理,可林萧禾却丝毫不觉, 他拿着洋酒瓶,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突然发了狠, 砸向地面, 砰的一声,玻璃碎片乱飞。
有钱能使鬼推磨,可他纵使有这样多的银钱了,也没法使鬼推磨, 更没同法周家正面抗衡。
商不与官斗, 这样浅显的道理,他浸淫生意场, 是再清楚不过的,因此遇到周钦之,他次次都放低姿态到了奴颜婢膝的地步,可到头来,这个周钦之,竟然在他的手上带走了玉钿,现在,他还收到周家正在筹备两人婚事的消息。
暗潮之中,林萧禾面上没有表情,可寂静的室内,却传出指骨作响的声音。
明着不好斗,那他暗里,也得让他周钦之,让他们们周家蜕掉一层皮!
长沙城的冬季,单调而寡淡,雪下不了几场,天寒地冻却要持续好长一阵子。
谈归箴依照阿檀的嘱咐找到了湘雅医院:“我找一位叫蒋浸月的护士小姐。”
外头寒冷,可室内有些许闷热,谈归箴松了松下厚实围巾,拿下礼帽掸走上面雨渍,听得背后有个温柔如水的声音:“这位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是关于——”
谈归箴转身过来,蒋浸月就站在他的身后,待看清她面容的那一刻,谈归箴手中礼帽冷不丁掉落在地。
蒋浸月推着医疗车站在走廊上,穿一身简单的白裙褂,袖口挽得高高的,她的头发也盘起来整个塞进燕尾帽里,抿唇轻笑,笑容极浅极淡,眉如翠丝,眼含水光,四周虽然是白墙映光,可谈归箴眼里,这单调的冬季就是好像因她的出现添上了光泽色彩一般。
她走过来弯下身子,将地上的礼帽捡起来递给谈归箴:“您的帽子掉了。”
谈归箴接过来,声音有些抖:“你是……你是蒋浸月小姐?”
“我是蒋浸月,请问您有什么事?”
两人将客套的轱辘话又重复了一遍。
谈归箴直勾勾盯着她,过了几秒才惊觉失礼,猛地收回视线再抬眼,目光已经变得谦卑:“是这样的,我是阿檀兄弟的朋友,是她让我来找你的。”
“哦——”蒋浸月拉长尾音,态度没那样客套官方了,“你是阿檀的朋友。”
“她说自己近来惹了麻烦,不让我去她家中找她,说有什么事情来找小姐你,你会转告于她。”
蒋浸月轻轻颔首:“先生需要我转告什么话?”
“你就告诉她,告诉她,年底将至,让她不要忘记与我的约定。”
他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信封:“这里面,是我予她的报酬,劳烦小姐转交。”
蒋浸月接过来塞进衣兜之中,点点头:“我会转交给她的,我前方还有病人,先生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离开了。”
“稍等——”
蒋浸月疑惑地转头,眼角眉梢秀眉温婉:“先生还有事?”
“还有,还有……”他吞吐几声,然后介绍起自己来,“我、我只是想起还未向浸月小姐介绍自己,我姓谈,名归箴。”
蒋浸月莞尔:“谈先生慢走。”
她推着医疗车,步履轻快,可那抹窈窕的身影,却在谈归箴心头挥之不去,他眼神迷离地喃喃:“浸月,浸月,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晚上,蒋浸月将谈归箴的话以及十块银元转交阿檀,清早,阿檀便来了教场坪96号。
来这里的第三次,无数既没有对她口露獠牙,也没有对她激动扑腾,而是摇尾而来将她迎进院子,并对着里屋吠了两声。
听到声响,谈归箴从里走出:“阿檀。”
阿檀双手反背:“谈兄,几天不见,无数好像温顺了很多。”
谈归箴哈哈笑了两声:“它哪里是温顺,明明是认识你了。”
谈归箴摸了摸无数的头,开始引入正题:“阿檀,我这位同窗前日已经回到长沙城了,昨天,我与他小叙了一下,我本来想了解关于糜仙的更多细节之事的,但是他说关于糜仙的事以及大伯父之死,都是他的母亲讲给他听的,他那时还小,而他的母亲几年前已经去世。”
“明白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就这几天。”
阿檀停顿片刻:“对了谈兄,此行我还找了帮手一位,就是那天在春湘园,你也见过的。”
“周警长?”
“是,他也对这事颇感兴趣,所以想与我们一同去探寻真相。”
“那敢情好。”谈归箴言辞兴奋,财大气粗问,“周警长要多少薪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