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春义是被一声戏音吵醒的。
美梦被打搅,他烦躁地抓了抓腮帮子, 嘟囔了句污言秽语, 翻个身打算继续睡觉,然而,身下不知是压到了什么硬物,疼得他“啊咦”一声。黄春义睡意全无, 嘴里又骂了起来:“嬲你屋里娘, 什么鬼东西哦!”
黄春义伸手拿出不明硬物,借着透过窗户的月光随意瞅了一眼, 这不瞅不要紧,一瞅,黄春义是心肝脑仁都颤了一颤。
手中拿的分明是个木偶女人,诡异的红唇,黑洞洞的双眼,似乎在冲着他笑,那模样,赫然就是他从儿子手里抢过,吩咐阿泰去扔掉的那一只。
黄春义活了大半辈子,见多识广,早些年和长沙城其他剧园抢生意时阴邪狡诈之事干得也不少,区区一个假偶人压根吓不住他,短短几秒,黄春义平复了心情,横眉一怼,将手中木偶狠狠往地上砸去。
“妈的!”
砸完还不解气,黄春义又从床上爬起,朝地上木偶狠狠踩了几脚,动作幅度之大,扯动全身肥肉耸动,直到将地上偶人踩得四肢分离才算罢休。
做完这一切,黄春义缓了气,只觉口干舌燥,他晃晃悠悠往桌子的方向走,桌上有水壶,他想过去喝口茶。
然而黄春义身还未近,眼就看到了桌边似乎坐了个人。
他警觉地做出搏斗架势,厉声问:“谁?”
夜深人静,黄春义的声音显得格外宏亮。
这人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什么声都没发出来,黄春义大着胆子走上前,吞咽着口水,朝着那人的后背推了一把。
没骨头一样,那人滑落瘫软下去,头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并不属于人头撞击的“咚”的声音。
窗外月光投射下,黄春义看得真真切切,那软绵绵身体之上,赫然长着一颗木偶头颅。
鼻眼嘴全都有,刻画得活灵活现,然而眼无瞳仁,嘴渗鲜血,惨白的一张脸。
殚见洽闻的黄春义此时此刻再无镇定,他跌倒在地不停后挪,五官被骇得扭曲,浑身横肉震了震,喉间终于发出凄惨吼叫……
清早,接到报案,省会警察厅立刻集结人手来了春湘园。
周钦之蹲下来,粗砺的手指捻住白布一角,慢条斯理将之掀开。
“嗬!”新来的警员小庄没见过如此渗人画面,骇得惊叫出声,老警员也没好到哪去,虽然不至于失态地叫出声,脸色终归是难看的。
“明明是人的身体,脖颈上怎么长了个木偶头,该不会真做了这木偶人的替身了吧……”
身后警员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入周钦之的耳,他浓眉一皱,凌厉往后一眼,那警员知晓自己说错了话,忙低头噤了声。
周钦之瞥了眼房中众人,平日遇案子最积极的那个竟然还没到场。
他问警员小庄:“见着阿檀没?”
小庄四处看了看:“没见着啊,许是还没来吧……”
还没讲完,外面脚步匆匆,人未到声先来:“到了到了!”
阿檀疾步进门,累得气喘吁吁,周钦之随意晃了她一眼:“你今日怎么迟到了?”
阿檀缓了口气,一抬头,眼下挂着两浓厚的黑圈,周钦之不自觉蹙眉:“昨晚上打鬼去了?”
阿檀戴上胶皮手台恹恹作答:“确实打鬼去了。”
“打了什么鬼?”
“不凑巧,被人扯后腿,什么鬼都没打着。”
想到昨晚,阿檀就气不打一处来。
听到戏音之后,阿檀循着就找过去了,结果并无收获,等她回到木芙蓉后面,谈归箴那货,竟然趴地上睡得打鼾,她一巴掌呼上去,低声质问道:“大哥,我不是让你盯着吗?”
谈归箴揉着惺忪双眼:“对不住,何弟,我也不知道怎么睡着了。”
他话刚说完,就听到不远处来自左边排屋里的凄厉吼叫,动静太大,很快,春湘园四处都陆陆续续燃起了灯。
谈归箴那没脑子的,竟想过去看看情况,阿檀眼色阴沉了几分,扯着谈归箴的脖领子就往围墙处走。
“何弟,咱们走错向了。”
“没走错,得赶快离开。”
“这吼叫,定是发生大事,我俩不过去看看?”
阿檀没好气:“你也知道是发生大事啊,是不是忘了我俩是偷潜进来的?眼下园子里的人都被吵醒,我俩不走还往上凑,要是被发现,长十张嘴都说不清。”
拉回思绪,阿檀的注意力转移到地上死者身上来,浑身的疲倦尽数被扫空。
想来让人发出撕心裂肺吼叫的,定然就是这一幕。
人身之上是个偶人头颅,任谁夜半见着,都会被吓掉三魂六魄吧。
阿檀狐疑着脸色,蹲在周钦之身边,伸手往死者脖颈上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