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杳缓缓眨了几下眼,听见了屋外的风声与车声,屋子里很热闹,笑声一片。
她注意到有人在她旁边坐下,回头却看见了舅舅。
他爱抽烟,但是在她们面前却会刻意忍着,说是怕烟味对她们不好。
舅舅来问了一些琐碎的问题,类似于“阿婆身体怎么样?”“最近学习没落下吧?”“学校里有人欺负你吗?”诸如此类的。
听到最后那个问题的时候,林杳有点哭笑不得,“谁能欺负我啊?”
舅舅倒有点骄傲的意思了,哼了一声后低低说着“也是。”
等到天渐渐黑下来以后,一群人也闹完了,收拾好东西,穿好外套,准备离开。
舅舅把外套搭在肩头,拉下店面的卷帘门,把钥匙插进去锁好,然后用手掌覆上锁眼,低低叹着:“这下,是真的要说再见喽。”
以前的几个老友凑上来拍拍他的肩安慰了一番。
金友媛站在林杳旁边,问:“为什么不开了?”
林杳沉吟了几秒,傍晚的风打到人的身上,被太阳晒暖了的风,是热的,划过她脖颈,发尾扫上林杳的鼻尖,她说:“没钱,谁也不想做亏本的生意,再热爱也没办法。”
说完后她低眼看了下金友媛,“我送你回去?”
金友媛点了几下头。
走向地铁站的半路上,天一下子黑了,连个过渡期都没有,街头巷尾的灯挨个亮了起来,两人路过一个公园,里面尚且还有很多人围在里面,有老头在拉二胡。
林杳正准备去对面的便利店买两瓶水,金友媛却说她想去公园里看看,林杳没说什么,转了脚步打算跟她一起去。
金友媛探头看了看街对面的便利店,对她道:“林杳姐你去买东西吧,我就站这儿看看,不用担心我,我都多大了。”
林杳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转念想到金友媛白天说的话,又噤了声,点了点头,嘱咐她不要乱走。
但是等她拎着两瓶水从便利店出来的时候,街对面没了人影。
林杳一下子就动不了了,就好像无数个日夜都在轮回的噩梦又在重复,她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她过了马路,给金友媛的电话手表打电话,没人接,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金友媛今天根本就没戴电话手表。
林杳绕着公园门口找了一圈,大声叫着金友媛的名字,却没人应她,她又进了公园,在无数个人堆里找,却始终没找到她。
林杳挤进围观老头拉二胡的人群里,四下里却还是没找到金友媛,却看见了蹲坐在花坛上表情倦怠的沈郁白。
少年单手托着下巴,微微垂视着目光,盯着老头的指法,公园的路灯打在他脸上,侧颜的轮廓流畅,睫毛微微垂落,如春日的柳絮,只是表情太过冷淡了。
沈郁白看得有些倦了,一瞥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林杳,就像之前他说过的一样,她真的很好找,有一股与其他任何人都截然不同的气质,沈郁白总是能一眼看见她。
尤其是现在,当林杳的眼眶被灯照得微微发红的时候,似乎马上要落下泪来,却又被她倔强地憋在眼眶里。
光影绰绰,人影浮动,公园的湖面上陡生圈圈涟漪,层层荡漾开来。
沈郁白看见了她澄澈的双眼,如同春日的回南天一般潮湿。
那一刻,他百无聊赖地想: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要哭的样子。
第12章 黑月光
沈郁白很难得地怔了一会儿,晚风掠过公园绿化带的树发出阵阵沙沙声,大爷的二胡还在继续拉,但是他的思绪空白了半秒,随即就看见林杳收回了视线,眼里的水光湮灭在黑暗中。
林杳还急着找金友媛,匆匆瞭过他一眼就转了身子往人群外走,沈郁白又往那个方向盯了几秒,然后安静地收回视线,手指轻轻搭在膝盖上,蹲在花坛上的脚尖转了一下,少年的眼睫上下一搭,然后整个人从花坛上跳了下去。
他卫衣上的抽绳在黑暗里晃了几晃,长身玉立,白至病态的皮肤在路灯下好似会发光一样,漆黑的眼瞳望向拉二胡的老头那儿。
下一秒,沈郁白似乎又听见了林杳的声音,好似在叫着谁的名字,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林杳朝他走过来,那双眼睛里的湿意更加明显,像是吸饱了水汽的乌云,将要落雨。
在震耳欲聋的二胡声里,他很费力地听清了林杳的声音,叫着一个陌生的名字,他不认识,只是在林杳叫完以后,沈郁白听见自己旁边的人应了一声“我在这里。”
林杳扒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用力捏住了金友媛的肩膀,半蹲了下去,跟她平视,眼睛是红的,声音却还是冷静的:“你不是应该站在街对面等我吗?为什么要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