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高一暑假,她突然想起来当年那个没上几节的跆拳道课,笑嘻嘻地问夏光还记不记得。
夏光:“我已经黑带毕业了。”
宋舒幼的笑容僵住。
泰山上晚风冰凉,将人从回忆中吹醒。
宾馆的门面不大,名字很气派,叫“南天门”宾馆。
开在南天门的宾馆,没毛病。
办理入住时宋舒幼问出了那个疑问:“我在手机上看这附近的明明都满了,你怎么做到的?”
夏光将房卡和身份证从前台手里接过来,道过谢之后说:“不可能全部都满的,很多酒店都会备下几个房间作不时之需,直接打电话问最好,最多比手机订要贵一点。”
“况且,”她接着说,“来这边爬山的情侣那么多,总得有几个吵架临时退房的吧?”
宋舒幼:“……”
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就是很有道理的样子。
可能是想给其他人空出一间住宿,夏光订的标准间,比大床房要宽敞一点,也仅仅是一点,包往地上一放基本就没有什么能下脚的地方。
房间里没有卫生间,要洗漱得去外面的公共卫浴,直到夏光洗完擦着头发回来,宋舒幼才抱着睡衣出门,一脸的视死如归。
夏光从包里掏出充电器准备给手机充电,湿法垂在两肩,水滴顺着发尾濡进莫代尔棉里。
插孔在床的右侧,她走过去将充电器插好,顺势坐在床上,接收到电量的一刻手机屏幕亮出白光,上面显示微信好友发来的最新消息——“死亡写字楼2什么时候完结?”
备注是编。
指纹解锁,指尖在26键上点了几下,发过去一行“还没开始写”。
聊天框上方连续闪了三次“对方正在输入”,最后发来的是一张猪在跳河的表情包,配字:笑着活下去。
夏光哑然失笑,眼中折射出一点柔和的光出来。
二十分钟后,宋舒幼推门进来,身上穿着她的小黄鸭睡衣,脚踩着在前台掏钱买的一次性拖鞋,短发湿漉漉地支棱着,像雨后的杂草。
“山东的妹子也太高了,”她趴床上感慨,“一米七一在这都只有仰视的份儿,忒伤人自尊,我以后绝对不和山东女的谈恋爱。”
“我替山东姑娘谢谢你全家。”夏光口吻和善。
宋舒幼扭头看她,本来想恶狠狠反驳的,结果话到嘴边变成了:“有烟吗?”
她出门在外只抽电子烟,但那玩意聊胜于无,瘾上来了还是想来真的。
“早戒了。”夏光说。
“怎么?”宋舒幼眼睛弯得狡黠,“准备要孩子?”
夏光对着手机不知道在鼓弄些什么,头也不抬说:“你都这么大了我还要什么孩子。”
“滚啊!”
鸡肉没叼到反招一身毛,宋舒幼擦完头发灯一关被子一盖,眼不见为净。
手机屏幕上堆了满满的字,夏光手指飞快码着,最后又一行行删除。
还是不行。
她将手机扔一边,躺下仰望黑暗中的天花板,耳边是山风穿过树丛。
“你不是好奇我怎么不跟你聊小说剧情了吗。”她说,“因为我写不出来了。”
本来今年打算把死亡写字楼2完结的,可是她高估了自己,别说完结,开头都卡得死死的。
写《死亡写字楼》的时候她大学刚毕业,看谁都是孙子二百五,极度怀疑人生,每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窗帘一拉谁也不见,睡着就是做梦,醒来就是喝酒。
在香烟酒精还有极端自我厌恶的情绪驱使下,她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写出了五十万字的恐怖玄幻题材小说《死亡写字楼》,出版后火爆一时,成为了每个中二青少年的装逼必备读物。
然后她就回归了老本行,接着写言情。
什么火写什么,什么卖的好写什么,反正谈恋爱翻过来覆过去就那点破事,掰开了揉碎了重新装点装点也还是那点破事,随便按照套路一写都能收获一波眼泪。
以至于那么久过去,当她想走心的时候,她发现她走不了了。
这五年来她把自己活得像个得道高僧,无欲无求远离是非,泰山塌了都不一定能引起她心底波澜。
她把她的戾气、愤怒、怨恨、迷茫,全部修炼成了一朵云彩,被五年岁月的巨口轻轻一吹,什么都没有了。
“我觉得我需要走出舒适区。”夏光心里有数,“起码得找到能刺激到我情绪的东西。”
除了烟酒,她还想活得再长点。
话音落下久久没人回应,她歪头看隔壁床:“宋舒幼?”
对方用呼噜声表达了她的看法。
夏光叹了口气,闭眼睡觉。
第二天两人是在店老板的叫醒服务中醒来的,估计是昨天太累,凌晨闹钟响的时候谁也没有被吵醒,多亏了老板古道热肠坚持不懈拍了半分钟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