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县……这让朱鱼有点没想到。
每个藤城女孩在成长过程中都会被家长告诫那么一句老俗语:“嫁人不嫁金县人,吃了上顿没下顿。”
说白了就是穷啊,光名字占个“金”字有什么用,整个县就是一片村子,周围的山被开采的又秃又贫瘠,河里堆的垃圾多到连衣服都不能洗,河面上常年飘着死鱼。旅游业发展不了,仅有的一个化工厂也发生爆/炸倒闭,最后县里除了难闻的空气和浑浊发黄的自来水,什么都没留下。
这样的破地方,是什么使得一个年轻的城市青年长居在那儿?
“你这全年无休的基层干部怎么有空来杭州了?吃早饭没,没吃过来一块儿。”夏光招呼他。
“在高铁上吃过了,”方杨生枕宋舒幼腿上揉了揉眼睛,“在你家歇上一会儿我就得去向上级汇报工作了,本来还觉得趁出差能放松一下,结果还是被他奶奶的当牲口使。”
“脑瓜子往一边放,我饭还没吃完呢。”宋舒幼什么时候忘不了吃。
“你去我房间休息吧大杨。”夏光看不下去说。
方杨生长吁一口气坐起来:“还是夏总知道疼人啊。”说着便往主卧去。
“好家伙,当年保送杭二的苗子放着北上广不去跑穷乡僻壤去做扶贫干部,也不知道脑子是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宋舒幼边说边站起来,身“残”志坚脚后跟支撑着身体也要去喝剩下半碗的牛肉羹。
夏光吃着油条默默不吱声,心道之前是哪个混球斗志昂扬说回国之后要为祖国社会主义发展做贡献?
方杨生听出宋舒幼口中的讥讽,回过头伸出三根手指笑眯眯说:“搁我们大山东,不孝有三,无编为大。”
然后进主卧门一关睡他的回笼觉。
他不是个多有奉献精神的人,跑去金县纯粹是因为在山东要想进省级厅,前提必须有两年基层经验。而在整个山东省,再没有比金县扶贫干部更基层的基层了。
第19章 齐聚2
“杭二中很厉害吗?”朱鱼眨巴着双懵懂的大眼睛问夏光,在她的认知里凡是很厉害的中学基本都叫“一中”才是。
夏光嘴里的牛肉羹还没咽下去,正好给了宋舒幼抢答的机会:“你旁边坐着的这位当年以全校第一保送杭二,进去学了三年班里一半同学成功进了清北,她成功进了复旦。”
说完还拿胳膊肘捅了夏光一下:“是吧杭二之耻。”
夏光“呵”了一声:“连杭二都进不去的人配和我说话?”
“放尊重点,和你说话的人刚拿到帝国理工天体物理学的phd。”
朱鱼匆忙喝完碗里最后一口牛肉羹:“我吃完了,你们俩慢慢吃。”随后起身回了房间。
夏光突然觉得她有点怪怪的,但说不上来是哪里怪。
买来的花才过了一夜就已经变得暮气沉沉,外表看与昨天其实是相差无几的,但朱鱼已经感受不到鲜活的气息了,她又忘里面添了点水,期望它们还能漂亮的久一点。
只剩下漂亮了,可只有漂亮是没有用的。
朱鱼恍然想起来,过去村里谁家若出了个大学生,一本是祖坟冒青烟,“文曲星”下凡,二本三本都要开宴庆祝收份子钱,哪怕供出个大专生也是件颇有面子的事情——起码说出去也是“大学生”一名。
当然,这些都是农村里的“凤麟龙角”,更多的是初中就辍学打工,女孩若在这时候谈了个男朋友,估摸着没多久就会大了肚子,父母乐得清闲,随意便给打发出去了,年纪小领不了结婚证,摆桌酒席请亲戚吃一顿便就成了“婚事”。
男孩大多被送进技术学校,学个汽修电气焊之类的,大约在上学期间还能接着“顽劣”几年,但只要步入社会,不出两年便会像换了个人。从豪气万丈“等我有钱,我要把我们村的路都修成金的!”到垂头丧脑“活着真没意思,我一点点挣钱的心没有了。”他们的青涩到成熟,不过是从一个极端步入另一个极端。
而朱鱼的一整个童年、青春期,都是在和这样的人、这样的生活方式紧密联系。
夏光呢,夏光初中是全校第一,夏光的高中是省重点,夏光高考发挥失利进了复旦,夏光的朋友是帝国理工的物理学博士……
朱鱼上学的时候听语文老师提到张爱玲,说张爱玲在给胡兰成的相片背面写过一段话——“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可朱鱼的心里却开不出花来,她恨不得把自己捂死在尘埃里。
……
方杨生只睡了一个小时就被闹钟吵醒,关上闹钟后他抬眼第一眼看到是一整面墙的书,黑压压的,像块砖压在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