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习班和征婚所早已下班,只有三楼尽头的屋子还时不时传来人的说话声。
倘若有往这间屋子送过外卖的外卖员经过,便会一下子想起来,这栋楼三楼最左边那间,是一家直播公司。
验证它是不是直播公司的标准并不是它门口挂没挂名字,而是里面的女人——妆画得跟鬼一样。
“秋子播了几个小时了?”左脸一道长疤的男人在办公室吞云吐雾,眼睛不大,皮肤粗糙,鼻梁起结。
“昨晚八点到现在,七个多小时了。”回答他的女人也在吸烟,上身穿着低胸紧身t恤,画着浓妆,鼻梁上两道阴影重到像是拿泥巴糊的。
“行了,让她下播吧,今晚也不少了,三个帝王套呢。”疤脸男说。
“嗯。”
狭小封闭的直播室内,画着浓妆的少女对着摄像头甜蜜的笑着:“哇,谢谢苍狼哥哥的爱心海岛,秋子今晚最喜欢你啦~比心!”
门被敲了敲,女人的头探进来:“下播吧。”
女孩微微点头,眼睛不离直播画面,打了个哈欠道:“好累哦,那今晚我们就先到这里喽,谢谢哥哥们在pk时保护我没被欺负,哥哥们明天见!苍狼哥哥晚安!”
对刷礼物最多的人点名说晚安,很容易就能激起其他观众的嫉妒心和竞争欲,让他们忍不住想刷更多赶超那个人争做榜一。
这种刺激消费的小伎俩,她玩得收放自如。
点完下播选项,朱鱼瞬间像一只被抽掉所有丝线的木偶瘫在椅子里,杏眼盯着天花板,面无表情,头脑空白。
秋子这个名字是去年来这上班时她自己取的,因为当时正好是秋天,干脆就叫了秋子。
歇了有十分钟左右,朱鱼抬手摘下了眼皮上的假睫毛,关掉补光灯和电脑,开门出了直播室。
所谓直播室,其实就是一排被墙板隔开的一个个小格子,里面长宽不过两米,放完桌子椅子就什么都盛不下了,背景墙上贴着豪宅贴纸,开播时直播画面里就好像主播真的坐在豪宅一般。
朱鱼推开办公室的门,对着抽烟的男女说:“标哥,清子姐,那我就先回家了。”
“嗯,回去路上慢点,睡前陪苍狼聊会儿天维护维护,今晚光他就给你刷了小一万。”被叫标哥的疤脸男语气温和。
“嗯。”朱鱼点头,准备走。
“对了,”清子又叫住她,“明天会有两个新来的,第一天直播你多带带她们,先打几场pk在大哥面前混个脸熟。”
“知道了。”朱鱼温声道。
这家直播公司成立了挺久,但招来的主播要么太丑要么不会哄人,基本坚持个三天半不是辞职就是被开,分外惨淡。直到去年朱鱼通过传单来面试,首播第一天就有大哥愿意为她开守护刷车队,才算真正开始盈利。
在这个小破县城,找个盘靓条顺还聪明听话的姑娘比中彩票都难。
朱鱼回到直播间,穿上外套戴上口罩帽子,大夏天的硬是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才敢下楼。
楼梯间的声控灯又坏了,她点开手机手电筒,楼梯下的飞快。
步行街南头脏归脏,但有一点好处,全天二十四小时都能在路口打到车。
朱鱼拦下一辆出租上了后车厢,车里一股烟味。
“麻烦去安康小区。”她的声音天生很软,正常说话听着都像央求。
步行街离安康小区也就三公里多一点的路程,打表九块十块足够。
车停在小区门口,司机开车灯给她递二维码,“十三。”
朱鱼愣了一下,“好。”然后扫码。
下车之后她长舒一口气。
她住在52栋楼,每次回来得需要穿过大半个小区。去年冬天凌晨起了很大的雾,大到司机连路都很难看见,她照旧从小区门口步行回来,路过长亭时听到了一阵阵哭声。
女人的,压抑又哀怨。
当时也是凌晨三点多,小区静的要死,那哭声跟了她一路,她却没觉得多怕,只是不敢回头。
后来跟翠姨聊起这些,翠姨说大概是雾大困住了哪位路过的神仙,让她以后尽量早点下班,别播那么晚了。
翠姨是她的房东,也是她的室友,今年四十出头,离过婚,没有儿女,家里拆迁后父母分了她这套房产给她养老用,每月靠着朱鱼的租金和弟弟接济过活,平时也不怎么和邻里走动。
回到房子以后,朱鱼悄悄关门开灯,轻手轻脚放包换鞋脱外套,生怕惊扰到主卧的人。
主卧的门却开了,一颗中年女人的头探出来:“回来了?冰箱里有我给你留的菜,你热一下吃。”
“谢谢翠姨。”她甜甜一笑,说不出的乖巧懂事,“您怎么还没睡觉?”
“最近新闻上老播小姑娘晚上回家被人拖走的案件,忒吓人,你不回来我睡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