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西亚说这话时,灯光使得他面庞变得柔和,他的眼睛里带着正义和效忠,闪闪发光,正是这最微小的东西,使德米特里最痛苦。
“如果你不肯放弃,认定我是害了你弟弟的人,又能做些什么?”
这话把德米特里问住了,他能做什么?他能下手割破加西亚的动脉吗?他望着对方的蓝眼睛。
“不对,”德米特里松开加西亚已经皱褶的领口,他的手指被玻璃划破了,一滴滴血落在地板上,可他丝毫没有感觉痛,“不对,没有充足的证据,这我还不可以肯定。”
“有没有证据是一样的,人死了就是死了。”加西亚抱起双臂,审视对方,神情严肃起来,宛若审判天使,“你看起来不打算报仇雪恨,但你以为发现真相的痛苦就比杀一个仇人简单吗?”
德米特里不做声。
的确如此,德米特里认识几个同事,他们因为深入挖掘那些骇人听闻的事件背后的秘密,承受着受害人的伤痛,整日整夜不得安宁。
加西亚说的于情于理都是事实,可德米特里却不肯相信。
“就算他是我杀的,德米特里,两国交战时期,士兵杀士兵,不需要偿命。”
加西亚又说对了。
德米特里自嘲地嗤笑一声,他现在多么无力又软弱。
“你之所以要做探究真相,只是为了告诉自己,他的死和你没有关系,不是你的失职。”
加西亚说得没错。
德米特里举起手里的白瓷片,他把它靠近加西亚的脖子,茬口抵在对方皮肤上面。
“如果你真心认为有人可以对你弟弟的死亡负责,那你一定能雪恨,德米特里。”加西亚望着德米特里,同情他。
有那么一个瞬间,德米特里突然清醒,即使是醉汉也有醉到窥见真理的一刻,他疯狂地盯着加西亚的蓝眼睛。
“加西亚,你是不是使干预了我的精神?”德米特里质问。
加西亚摇了摇头,“没必要。”
德米特里机敏地放出自己的黑鹰,黑鹰盘旋一圈,加西亚确实没有做出任何多余举动。
房间里一片安静,诡异又窒息。挣扎许久,德米特里将手中的白瓷片丢在一个小圆桌上,他恼怒地发现自己确实做不到用这玩意割一个人的脖子,面对加西亚他不忍心。
德米特里颓废地坐回单人沙发上,心里厌恶自己的理智,理智让他懂得追究已死的人不会幸福。
“看到了吗,你不适合做这种事。”加西亚说,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狠狠地抽在德米特里脸上。
德米特里一方面心服口服,另一方面心里默默诅咒着,诅咒一个能够反驳加西亚地自己出现。
可他只能失神地望着窗外的夜色,“我不可能这么放弃。”
“那就做你该做的事。”加西亚从圆桌上拾起那片玻璃,那上面沾着些血珠,“我可以帮你。”
加西亚握着德米特里的手,那只手上布满冷汗,微微颤抖。加西亚将白瓷片放到德米特里手指中,拿着它,架在自己脖子一侧。
“一个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家伙,他被自己的眼球噎住致死,还一个姑娘,和我哥哥小时候长得居然有几分像,分不清自己在精神领域还是真实世界,拒绝进食,整整一个星期,最后活活饿死——”
白瓷片在切割加西亚侧颈上的皮肤,一毫米一毫米地割开皮肤,血珠滚落下来。
“还有一个,他的脸我已经忘记了,求我给他一些药品,致幻剂,服用过量而死;一个被倒吊了两天,第三天中午死去的,还有一个我们自己人,身子没有哪块是完好的,流着血和乱七八糟的体液,直到到最后,我们才知道他是自己人。”
德米特里有一瞬间紧闭双眼,手起刀落。
“如果只有找到真相,惩罚凶手才能让你摆脱内心的谴责,你一定要能对我们这种人下手才行。”加西亚说,他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
白瓷片斜着扎进了他的肩膀,在肌肉中摇晃着深入,然后不再动了。
那些被杀的人,杀人的人,每一个人,都是别人眼中最可爱的那一个。每个人都可能是别人的全部,在彼此之间,真相,忠诚,责任和正义还有什么意义?
“好,看来你决心不会变的……”加西亚退开两步,白瓷片依然嵌在在他肩头发光,“那我就放心了。”
“为什么这么说?”德米特里困惑极了,这句“那我放心就好了”反而像是一个长辈对晚辈说的话,好像加西亚许可他追查似的。而德米特里被这么一说,感觉自己成了一个没打报告还做错事的小孩子,还突然觉得弄伤了对方,很尴尬。
“没什么。”加西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