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她身手，沈离当年乱军中如入无人之境的身影重现眼前，哪里需要他担心安危，毕竟他身上还有道疤痕是她提□□伤的。
看她装扮，分明是要出城去，她达到了目的，即将要离去，却全无与他说明白的意思。
甚至连一封信都不曾留下，以失踪为了断。
薛容鹤深深望向挥舞银枪的骁勇身影，闭了闭眼，他将心中亲手释放、如今遍体鳞伤的野兽，一点点塞了回去，伪装成从未出笼的模样。
他与她，到此为止。
思及此处，黑眸中再无波澜。
江泊野倒没多大反应，若是萍水相逢，他很愿意交沈昭这个朋友，更何况她真如一开始所说，并未伤害薛容鹤。
感情上他不做评判，对他这种常年漂泊江湖之人来说，薛容鹤没缺胳膊少腿就行。
此刻他观杀手被打得屁滚尿流，又思及沈昭的神射功夫，神情激动地捣了捣薛容鹤，“‘擎枪金星出，弯弧玉羽鸣’，不愧是南明战神啊。”
薛容鹤冷眼睨他，“你早就知道。”
他又不是瞎子，这人得知沈昭真实身份，一点也不震惊，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感，摆明了有所察觉。
江泊野笑容一僵，谄媚笑道，“我也是薛朝鸿说了才知她乃沈离，只是、只是早前与她交过手，知她武艺高强罢了。英雄难过美人关，我理解你。”
说罢，他还抬手拍了拍薛容鹤肩膀，以示安慰。
“清月年岁尚小，又是朕最疼的妹妹，朕很是不舍，留三年再嫁也不迟。”
薛容鹤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开阳在他身后摸不着头脑，江泊野立时急了，压低声音咬牙切齿，“薛小鸟，你别吃不着葡萄就毁了别人的葡萄啊！太不仗义了吧！”
薛容鹤看都未看他一眼，牢牢盯着横枪立马，已将杀手解决大半的沈昭，淡淡道，“五年也未尝不可。”
“哎！别啊，陛下，尊贵的皇帝陛下，我错了！日后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与公主吧！”
江泊野虽存了点看热闹的心思，但可无心搅黄他们啊，眼见美好日子岌岌可危，他嘴一软连忙求饶。
话音刚落，便见远处沈昭银枪一扫，来时的五十余人只剩几个残兵躺在地上□□，其余皆无气息，尸体躺了一地，除满头大汗、踌躇不前的外围北雍士兵，再无站立之人。
她冷眼望向还活着的几人，收枪勒马，嚣张而狂放，“回去告诉秦序，我回南明之日，便是他的死期。”
那几名杀手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扫了眼身后毫不退让的北雍士兵，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往日这些普通士兵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可此刻哪里还有一战之力，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个问题。
士兵们本想趁机捡个漏，却有偷瞄沈昭几眼，一时不敢上前，突闻身后有人喊话，是率领他们的千骑大人。
“陛下有令，放行。”
士兵们听令而动，缓缓退出一个缺口，杀手们恨恨望了沈昭一眼，一瘸一拐走了出去，即将消失在街角时，有一人突然回头大喊——
“此人乃沈离！”
正欲再喊第二句，长枪如流星倏忽而过，残影难寻，直奔那人而去。
一枪穿喉！
然而一石激起千层浪。
原先让开的包围圈重新合拢，横刀直指手无兵器的沈昭，面上是比之前更甚的警惕之意，隐隐还有一丝恨意。
如今她是男子装扮，那杆仍在不远处震颤的银枪，正如传闻中沈离所使武器一般，眼前人又武艺高强，让人不得不心生怀疑。
沈昭背对薛容鹤，不敢回头。
南明与北雍积怨已久，死在沈离手中的北雍士兵不计其数，虽传闻沈离已死，无法证明她确为其人，但对百姓来说，宁可错杀一万、也绝不放过一个。
不过风雨楼这般大的动静，薛容鹤有黑金卫在手，必然已经知晓她就是沈离。
面对弓尽粮绝、毫无后援时她没有胆怯，面对狱中酷刑、死亡临近时也没有恐惧，却于此刻心生怯意与惧怕。
她不敢回头。
本想什么也不留地一走了之，让薛容鹤只当她死了，亦或是世上从无沈昭此人便罢，可没想到还是与他撞上。
从不信命之人，在这一瞬也觉得，似乎冥冥中自有天意，非要他们当面一刀两断。
一生一世一双人，终究是水火难容。
窃窃私语声渐起，沈昭叹了口气调转马头，抬眸直直望向薛容鹤，却见他策马向她而来。
待到了近前，士兵缓缓让开，千骑长在身后低声叮嘱“陛下多加小心”，他步行走过后，包围圈再次合拢，丝毫不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