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位当权者显然也明白这点,并且也愿意做出应对措施。不然他也不会暗中扶持舒丞相为首的革新派。只是世家贵族树大根深,岂是说拔除就能轻易拔除的。更不谈朝堂中近乎八成都是守旧派一系。
这些人就像蓄势后扎入这个国家脊梁深处,不停吸食着“龙髓”的蛀虫一样,已经疯狂贪婪到想要掏空整条“龙脊”。他们怎么会在乎龙的死活,他们只在乎眼前的利益。
皇帝需要刀,一把不只是“刮骨疗伤”的刀,还要能“剜腐凿溃”的利刃!
“如果圣上愿意放宽女子入仕的条件,会有一人比草民更合适作圣上手中的利刃。”玄泠弯着眼睛如此说道。
皇帝挑眉:“愿闻其详。”
“其实,这都要多亏天耀皇帝高瞻远瞩,开设女学。”玄泠朝南方皇陵处拱手道。
天耀皇帝,是吴朝开国之君的元后。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位女皇帝。得益于她,吴朝女子的地位达到了史上罕有的高度。只是终究还是受限于时代与封建制度,到如今也只限于此。
不过玄泠倒是愿意推一把。毕竟眼前这位皇帝,确实是他见过最开明的帝王,没有之一。要不是出现了李破狼这个天外来客,兴许他还真能给这个王朝再续上百年寿命。
聪明人之间有些事情并不用讲得太过直白。
皇帝想通个中关节后看向玄泠的目光中满是惊诧,就算是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这另辟蹊径的一步确实走得妙、出得奇。
被困步于高墙深宅中的世家女子,未尝不可以像她们的父兄丈夫一样入朝为官啊。
“好、好,好!”皇帝抚掌连说三个“好”字,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随后他便召来内侍令,让其去翰林院挑几名文采出众的待诏前来拟圣旨。
“圣上。”玄泠突然出声,“舒丞相贵婿,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你是说前骁骑将军之孙,李九郎?”皇帝抬手止住内侍令的步伐。
玄泠点头,继续道:“李大人之妻,便是草民想向圣上举荐之人。”
这下皇帝才算想起来,两个月前李破狼曾向自己求娶过舒相之女。而且若真要论的话,李家还属于世家贵族一派呐。
呵,这不巧了这不是?
当内侍令带着两名内侍少监,四名内侍出现在翰林院时,李破狼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班位上一边嗑瓜子,一边幻想几日后与舒揽星的巫山云雨会呢。
“翰林史官修撰李破狼何在?”内侍令身后一方脸小眼的内侍少监往右踏出一步,高声道。
不多时,李破狼便由一名孔目领到外堂。
那名孔目只说宫中来人,点名寻他,其他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等李破狼来到外堂,看到这一行七人的架势,只觉得有些腿软。要知道,眼前这七人的品级皆是远高于他的。
那名内侍少监也不废话,直接表明了来意:“奉圣上口谕,召李修撰夫妻二人即刻进宫面圣。舒会元那边,劳请李修撰您带个路。”
“啊?舒会元?”李破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舒揽星,舒会元。”内侍少监面无表情地解释道。
“哦哦,请随我来。”李破狼腆着笑脸伸手做了一个请字,却在转身的一瞬间收起。
直觉告诉他,这几人来者不善。
结合几日前他亲眼看到宁若水那个废物被内侍令推进内廷,他有理由怀疑这次面圣是宁若水的把戏。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李破狼脸色愈发阴沉。
此时已是日渐西斜,街上的人流慢慢多了起来。京城晚市算得上是一日中最热闹的时候了。毕竟盛世之下不设宵禁。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舒揽星抱着一个有些沉重的包袱自吏部尚书府中走出,回想放弃参加殿试的同窗,她不由轻叹一声。
——“我……有喜了,十日前诊断出的。已经足三月了……相公他,叫我安心养胎。其他的……就别想了。”
——“可你明明已经拿到宗亲的举荐函了啊,为什么不……”
——“相公说,女人怀孕不能进外廷……不吉利。而且,相公他……他不喜我一女子之身出入宫廷、徘徊市井。他说我应该待在府中,外面的风雨他会替我挡住的……”
同窗那丈夫舒揽星两年前在会试上见过一面,当时是来送同窗参加会试。听同窗讲那人虽没有功名在身,但性子温和,也很支持同窗入仕。还曾言“女子不比男子差,女子也能闯出一片天地来”。当时二人刚刚定亲,正是情浓之际。谁成想成亲后竟急转而下,成了这幅光景。
想到这里舒揽星又是一叹。她明明看见同窗脸上的苦涩与不甘心,却什么都不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