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口满含怨愤,不甘,绝望和无助。
四爷的左手腕上,顿时多出一排整齐的牙印,正渗出血珠子。
“到底妾身要怎么做,四阿哥您才能放过妾身,妾身已经什么都不要了,只想好好活着,妾身错了吗?”
逸娴失神盯着漆黑的马车帘子,她想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逃离眼前这个让她窒息的男人。
胤禛染血的指尖顿了顿。
她在怕他。
她如今敬他,怕他,恼他,纵然对他有万般情绪,却不再爱慕他。
从前她看他的眼神,都带着缱绻深情,如今只剩下疏离与绝望。
胤禛心中烦闷,心口堵得难受。
想对她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
“娴儿,爷许你喜欢。”
犹豫许久,胤禛耳尖泛红,低声说道。
四爷那一句娴儿,听得她浑身汗毛倒竖。
“爷,妾身是不是做了让爷不高兴的事情?妾身已在满天神佛面前发下毒誓,若再敢喜欢爷,定不得善终。”
“您不必再考验妾身的决心,您就放心去追求心中所爱,若需要妾身出面纳妾,妾身即便赴汤蹈火,也要替爷拿下心上人。”
逸娴气笑了,在心里默默翻白眼,许她喜欢?
她还真不稀罕这种施舍。
四爷忽然恭维她,指不定非奸即盗,她才不会自取其辱。
和这种机关算尽,八百个心眼的男人谈情说爱,只会加快她领盒饭的速度。
胤禛愕然,顿觉哑口无言。
这几日,他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堵得慌,却无处宣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想要什么。
当他看见“她”殒命于花车下那一瞬间。
他竟生出这世间若无她,活着可笑的荒唐想法。
那一刻他连呼吸都疼,他在“她”耳畔说出那些羞耻的誓言。
他今夜为她害羞,哭泣,吃醋,为她患得患失。
这些陌生的情绪,他从未体验过。
养母对他淡漠冷眼,他自幼就知察言观色,尝遍人情炎凉。
亲额娘满心满眼只有十四弟。
额娘永远不会问他喜不喜欢,只一味将那些女人塞进他的后宅,仿佛他是只种马。
汗阿玛眼里只有太子,皇祖母眼中只有科尔沁的荣耀。
佟佳一族满眼都是再出几个皇后,再出新帝。
他身边到处都是人,但他却觉百年孤独。
他学过治国平天下的良策,也学过世间最厉害的拳脚武功。
却从未有人教过他,该如何喜欢一个人。
他只知道,若喜欢一件东西,就要不择手段占有。
从小到大,他循规蹈矩,叩桥不渡。
把所有的喜怒哀乐藏在心底,用冷漠,让生人勿近。
也只有她,她永远都在想着法哄他开心,不折手段的护着他。
心中苦涩,他好像,把她弄丢了。
逸娴愣怔在那,这男人是真的想女人想疯了。
她没有接话,醉酒之人说的话,怎么能当真。
谁知道四爷又在心里打什么算盘。
见她没有回应,胤禛阖下眼,神情满是落寞,他强忍眼角酸涩,不再自取其辱。
“四爷,福晋,再有半个时辰就到紫禁城了,请换上吉服。”
苏培盛在马车檐下默不作声,将马车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他从怀里取出揣了一路的布鞋,将那布鞋塞进马车内。
“爷,方才奴才可吓坏了,您只顾着冲进巷子里救福晋,连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一只鸦色男子布鞋,不偏不倚塞到她脚步。
逸娴嘴唇紧抿,有一丝动容,但转瞬即逝。
因为她想起原主浑身长蛆,幽禁而死。
她将那只布鞋放到四爷脚边。
他正在穿皂靴,随意将那布鞋踢到马车座椅下。
四爷神情恢复往昔淡漠。
仿佛刚在马车内,向她道歉和表白的男人,是她在大梦一场。
他很快换好衣衫,坐在侧坐上岿然不动。
离紫禁城越来越近,马车内的光线熹微,却足够明亮,能窥见车厢内的一切。
逸娴手里拿着吉服,犹豫着要不要当着他的面换上。
犹犹豫豫间,马车缓缓徐行。
苏培盛在马车外道了句:“已入东华门。”
逸娴焦急万分,她小袖衫之下,只穿着一件抱腹肚兜,该怎么换?
四爷仿佛能看穿她的想法似的,此时竟起身掀开马车帘子,独自走下马车。
淅淅沥沥的寒凉夜雨不期而至。
四爷走在马车前,他撑伞的欣长身影,掩映在马车帘子上,有些孤独。
逸娴怔怔看了一会。
伸手将被四爷丢在马车角落的那只鞋,放进妆奁盒子里带走。
掀开马车帘子,她身上穿回沉重如枷锁般的皇子福晋吉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