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凛顺着抬起手来送客,“请。”
孟瑶甩着袖子,晃动满头的发簪出去了。
陈玄见那大小姐出去了,替孟凛擦了下桌上的水迹,“公子今日倒是没有忍辱负重。”
“我忍孟阳的气是因为我如今还不能动他,她么……她竟然把自己跟我母亲比较,我自然不能给她脸面。”孟凛眼里有些冷,眨了下又仿佛并不在乎,“她现在离去,若是放在从前,定然是要去找孟明枢哭上一顿,说我怎么对她言语不敬,高低得罚上我一月的月例才好罢休,可如今今时不同往日,孟明枢连见我一面都藏头露尾,怎么会因为我对孟瑶怎么样就跑来质问我,他自己应当也知道,再晾着我,就要出事了。”
果不其然,孟瑶出了孟凛的院子,就立马去找孟明枢哭诉了。
“父亲,你可要为女儿做主啊——”孟瑶像朵雨打的娇花,谁人都是我见犹怜,她晃了晃孟明枢的衣角,“孟凛这些年来不仅未在父亲面前尽孝,如今还当着我的面羞辱于我,女儿不过打翻了他一杯茶水,他就……他就接那桌上倒了的水渍来给女儿喝,还说什么……覆水难收。”
“覆水难收……”孟明枢那平和的脸上些微起了涟漪,“他真这么说?”
“女儿还能说假话不成,他还要来看我的脉象,谁知是不是打我肚子里孩子的主意。”
孟明枢思索完了,才低下头摸了摸孟瑶的肩头,“要当母亲的人了,怎么还哭得这般不稳重,你母亲当年可没你这样子。”
孟明枢语气宠溺,又说到孟瑶的母亲,孟瑶顿时就止住了啼哭的语气,“是……父亲。”
孟瑶试探地问:“父亲,当年我母亲,到底是如何……”
孟明枢知道她想问什么,拉着孟瑶坐在他身侧,在她面前眼里闪过一丝悲伤,“你那时还小,当年北朝的征南军发难,忽然派了杀手潜进我的营帐,是你母亲血肉之躯护了我的周全,还有你的兄长,他不满五岁,却是个勇敢的好儿郎……”
孟明枢言语一顿,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了。
孟瑶黯黯低头,父亲这些年极为宠她,她心里认定了父亲对自己母亲自有情谊在的,这番触及伤心事,她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女儿不孝……”
孟明枢拉起孟瑶的手,“瑶瑶这些年做得很好,你替宁王府诞下长子,今后宁王继位,你的孩子就是太子,你贵为皇后,从此再也没人敢欺辱你。”
孟瑶再抬起头来,“女儿定不负父亲嘱托。”
孟明枢与女儿话些家常,等她走时已过午膳的时辰,孟瑶再也没跟孟明枢提起孟凛的事。
细细的风从外头吹进来,吹动了孟明枢放在桌上的书页,他用手去按了下,皱着眉头想起方才说的话。
“……当年北朝的征南军发难,忽然派了杀手潜进我的营帐,是你母亲血肉之躯护了我的周全……”
孟明枢的脑海里不禁浮出当年的画面,他亲手抓起一柄长剑,直接捅进了枕边人的胸膛里。
鲜血哗哗地涌了出来,那女子瞪大了双眼,胸口的疼痛几乎让她说不出话,可她还是嘴里不可置信地问:“孟明枢……你我这些年的夫妻,你竟然……”
“竟然杀了你?”孟明枢手里沾的血蹭在她的衣服上,他贴在那女子的耳边道:“你我夫妻一场,成全我的前程岂不正好?我通敌叛国,此战不可不胜,我若是娶了朱殷的妹妹,来日就是一国亲王,比起替北朝卖命多年,可是要潇洒得多。”
“何况当年我娶你……你不过是看中你能助我平步青云,可我如今外放多年,我依旧只是江南巡抚……”
孟明枢替她阖上眼,“成全我吧,我的妻子。”
孟明枢把枕边人放在地上,待他回头,看见了一脸惊恐盯住自己的长子。
……
鲜血与杀戮全被战争掩盖无形,过往的情深扮演得毫无破绽,孟明枢温和的眉目里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
京城里不过放晴了几日,无情的风又烈了起来,傍晚的时候狂风吹得树枝乱晃,催着雨又下个不停,一夜里护城河里水涨船高,城外的河更是涨得厉害,几乎要漫出江野。
第二日清晨,一夜之间冷了许多,寒雨从檐角滴落进水洼里,一圈圈的涟漪还没散开,又给滴得飞溅出去。
陈玄拿着把伞站在孟凛身后,就听孟凛道:“今日也该去见孟明枢了。”
陈玄撑起伞,却不解地劝道:“公子,今日天冷,又下了雨,您要不还是别去了。”
孟凛拢了拢衣服,摇头道:“今日当有意外收获,不可不去。”
孟明枢的院子在东侧,离偏院有些远,孟凛走过去差点淌湿了鞋,今日孟明枢的护卫庄阙依旧拦在外边,支起了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