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如晦的眉蹙得更深了,可他的话哽在了喉间,孟凛……还是从前那个孟凛。
他明明知道应如晦不可能将此事应承下来,应如晦一介朝廷命官,又出身世家,若他没有皇命私自前往南朝,定然逃不过一个通敌的罪名,此事一旦被人知晓,立刻就会有无数人戳着他的脊梁骨要将应家满门抄斩。
孟凛在应如晦的沉默中轻笑了声,“应如晦,你觉得我此次回南朝,是在送死?”
应如晦何时都能想出最妥帖的回法:“孟公子深谋远虑,足智多谋,应某自然希望你得偿所愿。”
这话实在太漂亮,孟凛笑着摇了摇头,“所以应大人还未回答,是否愿意替小桓承担此去南朝的诸般险阻。”
“孟凛。”应如晦盯着他的笑眼:“我力所能及之处,定然会尽力保全江桓的安危,可……你知道我去不了南朝,正如同白将军也不便参与其中。”
孟凛像是失望,笑意全消失在了嘴角,“如此就没得说了,我已交代了江家的诸位长老,岭中的事情自然会有人同你对接,至于江桓……”
应如晦把手撑在了桌上,他叹了口气,“你想试探于我,其实我大可说句愿意,由此打消你的疑虑,孟凛,你看江桓如此之重,我不信你会真的让他置身险境。”
“是吗?”灯烛下孟凛的脸变得柔和了些,可他眼底带了丝锋利,“你猜我会心软,但实际上,我本来的打算,就是想逼你同我一道去南朝,江桓早已不是稚子,其实早不必我来挂心,也用不着你来护卫。”
两人在寂静的空气里对峙,应如晦微眯的眼里映进了旁边烛火的火苗,他几乎要相信孟凛这话是认真的了。
“可惜了。”孟凛终于松口道:“他也舍不得你去涉险,我可以不顾惜你,却不得不顾惜他。”
孟凛眨眼间垂下了眼,“应如晦,你其实应当感谢一番白烬,我从前并没有如今这般心软。”
说到白烬,孟凛心里不可避免地动了下,因为白烬,他竟做惯了爱屋及乌的事,他乐意因为白烬而改变对世间的淡漠,或许只因与白烬相处时一缕阳光落在他的身畔,他忽然也想从那明媚里触及到这世间所有的风花雪月了。
晃动的烛火下,应如晦的眉心终于展开了,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什递到孟凛面前,“兄长此去艰险,我没有旁的东西相赠,或有一物,想给你……添些筹码。”
孟凛听到“兄长”,还是起了鸡皮疙瘩,可他看清那东西,略微有些惊讶,“应大人这是何意?”
那桌上放了一块赤红色的令牌,十分小巧,上头只有个“晖”字。
孟凛大致猜得出这令牌做何用处,六皇子齐曜身边的暗卫,唤作“晖影”。
应如晦收回手,“在孟公子心里,我此来岭中,不正是图谋不轨吗?”
“南北两朝皆有图谋,此事我心知肚明,你家殿下在南朝埋些暗线,的确不足为奇。”孟凛摸过那块小巧的令牌,“可把这东西交给我,应大人,你何时如此信任我了?”
应如晦眼里含了点笑,“从来是孟公子对我不轻易言信,我可是一开始就递了诚意,你我同朝为官也并非一日两日,为殿下做事也是你亲自应承,何况,白将军信你。”
“白烬信我……”孟凛心里柔软地念叨了句,连带眼里的锋芒也淡了,他淡淡道:“可我此去为了私仇,并非为了大义。”
应如晦从善如流道:“南朝的晖影已蛰伏多年,如何使用全系孟公子心中所想,应某绝无相逼的意思。”
孟凛心里不过踌躇了一会儿,没有白捡便宜不要的道理,他将令牌捏在手里,“如此多谢。”
再聊了一会儿,应如晦就要离去,孟凛在他转身的时候,终于温声添道:“应如晦,你好生对待江桓。”
应如晦浅笑着同他点了个头,“兄长放心。”
“……”孟凛还是不禁骂了一句,“下次再喊兄长我把你赶出去。”
关门声响起,孟凛摩挲着那块令牌,放进了衣袖里,他盘算了下时间,该是下一个人来的时候了。
不消一会儿,江桓推门进来了。
江桓少有地在孟凛面前收起炸毛的脾气,还耐心地给孟凛倒了杯茶递过去了。
“孟凛,你真,你真不要我陪你去南朝?”
孟凛深谙打消他这想法的办法,接手道:“我让你去了南朝,然后任由应如晦图谋我江家的家产吗?”
“……”这话的确比说担忧他安危好使,可江桓还是嘟囔道:“应如晦他不会做得这么过头。”
“应如晦我方才见过,不想说他。”孟凛心里即便是乱,却也捋出了头绪,他如今放不下的人屈指可数,在这情分上的弟弟面前软下了声音,“又要走,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