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夜幕一垂,她就可以绕平城远些回梁。也不必非得等过宁城,这中间小镇不计其数,随便找个地儿歇歇脚,分点钱财银子。阳关道,独木桥,爱走哪方走哪方。薛凌执拗,偏这执拗中又夹着豁达,具体表现就是,一件事物,不得到自己满意的结果,就决不罢休,但在这个过程中,只要发现有什么是错的,立马就能放手,半点不拖泥带水。
就如她想杀了石恒,但既然现在石恒不能死,她也接受的飞快,只想着这碍眼的俩人赶紧滚。至于那个含焉,说不上嫌弃,但多少是个累赘,也早些丢了省事。自己一路加急回去,没准还能喝上薛璃的喜酒。
“阿落,你为什么有拓跋铣的骨印呢”。石亓不知道吞了多少草根,也学着薛凌仰躺在那,两眼看天,装作漫不经心的问。他实在忍不住,羯与梁,已经是深不见底的鸿沟。而等他与大哥回去之后,羯与鲜卑,怕也是高不可攀的巨峰。而所谓佳人,在谷底,在峰顶。
薛凌本不想回答,却怕石亓到了之后不肯还骨印给她。万一那俩人死都不肯撒手,她就是砍其项上人头,也没多大意思。只能强撑着道:“有人抢了我的东西,我在想办法拿回来”
“那与拓跋铣有何关系?”
“那人抢的时候,他看见了,还帮了把手”。薛凌微微侧了侧头,想去看看石恒在干嘛。可惜几人这会没什么顾忌,坐的颇为分散,她并未瞧着。
“那你还跟他来往”?石亓坐起上半身,语气半是欢欣,半是不解。若拓跋铣跟阿落有仇,他必然是最开心的那个。可薛凌的语气太过平静,他听不太明白话里要表达的重点。若两人以往有过过节,不说生死相见,起码也是不相往来,何以拓跋铣会将重要的骨印交给她?
薛凌右手微微往袖笼里缩了缩,摸着平意冰凉剑身,好半天才答话:“不来往,怎么找机会把他手砍下来?”
她从不避讳自己内心处的黑暗想法,甚至觉得这一切来得合情合理。这些当然不是薛弋寒教的,是她在无理取闹的时候随口抱怨:“怎不干脆死了的好”,鲁文安便在一旁千方百计的让她得偿所愿,包括要去后院捂死薛璃。
血海深仇原该说的咬牙切齿,可跟苏姈如呆了那许久,加之薛凌又深觉理所当然,反而说的宜喜宜嗔,像在别扭着闹情绪。只是有些话,越说的平常,越让人齿冷。
石亓听着这句将那人手砍下来,坐在那望着薛凌,不敢再躺回去。“抢”这个字,几乎要贯穿所有羯人的一生。抢水源,抢马匹,抢牛羊,抢自己人,也抢外族。他不知薛凌被抢走了什么,却牢牢记得自己抢过别人什么。如世间尽是阿落,自己要长多少只手才够被砍?
可阿落,不是也抢过安城的粮草么。
石亓想讲些大道理给薛凌听,类似中原文化里的以德报人怨,天阔须心宽之类的东西,奈何他当初也并未深究那些之乎者也,这会打了好久的腹稿,也凑不出一句完整话。他就坐在那,只能看见躺着的薛凌一张侧脸,分辨不出姑娘眼里是否有一点余光在关注自己。
“阿落,人不能一直盯着失去的东西,空着的手,总会再装满的。”
“我手上有什么不打紧,关键是我丢的东西去了谁手上,他就不该再长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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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美人恩
晚风掠过人脸,薛凌竖起左胳膊,在自己眼前轻微旋转着手腕,似是要去遮挡仅剩的几丝残阳。袖口宽松,随着她举起而滑至腕间。这几年心有千疮,身子倒养的贵重。成日里好吃好喝,一身肤色白如春日梨花姣姣,那道疤,就越发的刺目。
鲜卑王都的药粉,也就那个模样,更不消说石亓的护卫胡乱糊了些上去。等自己的包裹拿回来,想要仔细处理时,皮肤已经开始结痂,药石无效。若要补救,怕是得重新切开才行。薛凌是个不怎么在意疼痛的,但为了好看点再给自己来一下也属实犯蠢,干脆就由了去,随便长成个什么样都好。
只这会翻着看,那股子不值当的情绪又涌上心头。幼来磕绊是十日倒有八九,讨打也如喝水般寻常,只所有事情,终是有惊无险。即使是她将平城掀过来,薛弋寒略微下手重些,鲁文安便在一旁寻死觅活。若非实在顽劣,该不至于身上尽是些坑洼。
再往后想,就只剩在陈王府那次,然那次也是十分肯定自个儿并无性命之忧。倒只剩这一只手腕,白瓷划上去时不知后续如何。如今知道了,却又不能拿石亓怎样,凭白看着碍眼。
更多的,是无法与人言语的悲凉。这伤口不过是晚了一两日敷药,就这般狰狞蜿蜒,再难补救。一如这世间事,晚了一刻,便一生都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