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和军师的呼吸骤然加速。
他们两人和武皇形影不离, 他们懂武皇的每一句话。
他们老了,老的不是年龄,是根深蒂固的落后认知,是被腐朽环境污染的灵魂。
他们知晓爱护百姓的重要,为了武国的稳定, 他们必然把百姓放在心里, 却绝不会放在首位。正如他们现在所做的, 他们曾把贤臣放在首位, 曾把粮草和军队放在首位,百姓在他们心里的分量慢慢超过了朝臣, 未曾超过粮草和军队,若粮草和百姓发生了冲突,他们优先保护粮草。
武皇:“我能坐在地上和同生共死的士兵吃大锅饭,不会像婵婵那般家访,你们也不会。我们会用帝王之道和千秋大业来说服自己这些事情没有必要。”
然而,这些事情恰恰是春日的细雨,在种子渴望中慢慢降临,细细绵绵,润无声。
汴都的轰轰烈烈只是春日暴雨。
“我们的自尊放的太高,把自己看的太像个人物了。”
武皇的正经不能超过一盏茶。
“来,我们都学狗叫两声,把自尊降低一点。”
李先生微笑:“呵。”
军师面无表情:“滚。”
武皇有错就改,把朝臣关在皇宫里,他带着李先生和军师去家访。
李先生摇晃着孔雀尾羽扇,脚下不太愿意地挪着:“你见那几个绑匪会去人质家里唠嗑。”
军师揣着手,他已经在心里把所有的脏话骂了一遍,现在什么话都不想说。
武皇:“老百姓都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我如今大彻大悟,决定为了太平去做犬。我这样的可歌可泣的行为会在史书上记录下来名垂青史,你们跟着也能沾光。”
李先生:“谢主隆恩,不需要。”
军师:“我最大的抱负就是不遗臭万年。”
武皇:“那你们回去?”
李先生和军师站着不动,扭头看一眼皇宫的方向,继续向前走。
武皇大笑:“我不做皇帝是好事,你们不用畏惧我,我们可以做一辈子肝胆相照的兄弟。”
李先生和军师还沉着一张脸,眼底浮出单纯的舒畅。他们本是复杂的人,辅佐武皇时间长了,也就没了那么多弯弯绕绕。他们是正常人,能够揣测的也是正常的皇帝,武皇这个不想当皇帝的掘坟疯批皇帝不是正常皇帝。没必要为难自己。
武皇站在十字路口,无须思考,他大跨步走向刘府。他依稀记得刘府有个庶子在边疆,这偌大的刘府,上上小小总得有一两个关心边疆的人吧。只要有一个,刘府就是第一只鸡。
边疆,长公主收到哥哥来信后立刻解开盔甲擦擦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欢快地跑向婵婵。
长公主:“哥哥杀鸡儆猴。”
茵茵悄悄地把刘府庶子作为第一个家访对象。
长公主:“哥哥打算退位让贤。”
婵婵还漫不经心地窝在大白白怀里嗦奶砖。
长公主:“让婵婵做皇帝。”
“不要!”婵婵一个激灵,奶砖都不甜了。
井象翘着腿坐在树荫下织羊毛衣,他现在熟能生巧,能织着毛衣耳听八方,“我不明白,武国的皇位就这么招人嫌弃?东岩皇子为了抢皇位打的头破血流六亲不认。”
小太子:“我也不懂。”姑姑和父皇都没想让他当皇帝。
井象:“你不想当皇帝?”
“想。”他不怕当亡国君,也为当好皇帝勤快学习着。
井象:“他们都不考虑你,你不去抢?”
“不抢,这世上对我最好的就是姑姑和父皇,他们不会害我。他们没想让我当皇帝,那就是不适合。”
小太子隐隐地知晓父皇为什么想让婵婵当皇帝,李先生说武国想要破开困境,需要从树叶到树根的大改变。父皇种种看似随心所欲的行为都是在尝试撼动这棵生长了千年的大树,树叶已被父皇用刀强硬地砍掉,正在一点点磨树根。可这根太庞大了,难以分辨脚下的根来自哪里又想去哪里。父皇分不清,姑姑也分不清,等他长大了也许也分不清,其他人更分不清。
他知晓,婵婵分得清。
井象:“不知道你父皇怎么想的,我觉得你和我一样优秀,能当好一个皇帝,你应该争取,好男儿不应该害怕争斗。”
项良瞥两人一眼,嗤笑一声。
好男儿正在婵婵的小县衙里织羊毛衣,这要是传到外面,多吓人。
项良看看自己手里还差一个袖子的羊毛衣,再看看提着铁球挑战大将军长枪的妹妹,深深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不能再织下去了,太安逸了。
安逸会消磨人的斗志。
项良:“妹妹,东岩斗的差不多了,你还回去不回去了?”他都快不想回去了,喜欢缠着婵婵的妹妹肯定更不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