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像是已经走到这场奇诡梦境的终局,却忽又一阵灼热袭来,裹挟着不尽野火,愈燃愈烈,无法挣脱。
目之所及满是烈火,一寸寸地侵蚀过她所熟悉的每一个陈设。雕梁半断,悬坠在半空中,将落不落,似要砸向她,献祭这场无妄之灾。
阮瑟半撑起身子,想要挣扎着起身逃离时,整个人竟像被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亦无法迈出半步。
太过诡谲的感受,似要她向天命臣服。
阖眸长叹一息,她捱下所有的纷乱心绪,正要竭力挣脱这股无端的束缚时,卧房外便传来赵修衍的唤喊,声声急切,似是心焦至极。
不休摇曳的火光中,她仿佛看到男人欲冲进卧房的身影。
“别过来!”
阮瑟下意识惊喊一声。
美眸紧阖,她一手放在身前,感受着尚未平复的起伏心绪,只觉得心有余悸。
仿若还身处方才那般令人无端心惊的梦中,久久无法挣脱。
“瑟瑟,没事了。”
“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身后陡然有一阵温热袭来,迦阑香弥散在不大不小的床榻中,莫名地安稳心神。
乍然听到这熟悉的音声,阮瑟身子不由一僵,好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清醒。
没有摇摇欲坠的雕梁,更没有灼热一片的火海。
入目之处尽是她所熟悉的鸾鸟床帐,陈设未改,而身后人也未变。
不再是梦中的冷隽凌威,淡漠清远。
是与她朝夕相对的赵修衍。
恍然回神,清明归位,阮瑟心中那根紧绷的弓弦终于松懈。
松过一口气,她身子后仰,半倚半靠在赵修衍怀中,任由迦阑香席卷周身,驱散梦中的烧灼气息。
柔荑覆上环在腰间的手掌,她低低出声,“我没事。”
“许久不做梦,没想到会这么真切。”
“稍缓片刻就好了。”
这场梦来得毫无预兆,又太过真实。
若不是她还存留着一线清明,险些要以为梦中的一切都是她所历经过的往事。
是赵修衍从未宣之于口的晦暗旧事。
临了却递嬗成她挥之不去的旧梦。
与往事相悖,又真假难辨。
就像是在目睹另一个自己,奔赴与过往南辕北辙的天命。
亦或者,是她险些步错的棋局。
阮瑟安抚着自己。
缓缓摇头,将那些不着边际的念头都抛却在九霄云外。
“王爷何时回来的?”
缓息片刻,她微仰起头,半是侧眸地看向身后人。
轻柔存眷的浅吻落她发顶,赵修衍应声:“才回府不久。”
“方一进来就听见你在说梦话。”
“唤你半晌都不醒。”
梦话……
那等诡异莫名的梦境,想来这梦话也并不动听。
不知他唤了她多久,又听去了多少。
若她在梦中提及赵修衍的旧事,岂不是不打自招吗?
被母亲当作荣华富贵的筹码、被真心相待的兄长背弃,桩桩件件,于他而言都是难以抹除的旧伤。
阮瑟心里一紧。
她抿唇,纤长手指微动,与他十指相扣,“梦里我听到你在唤我,还以为是假的。”
“是吗?”
赵修衍轻飘飘地问道。
音声像是从天外辗转而来,充斥着缥缈无魂。
略微垂眸,他目色复杂。
侧看向她姣好娇妍的容颜时,更是裹挟着无边无际的晦暗。
不消多问,仅从她那几句梦话中,他都能推演出她的梦境应是有多悲苦凄切。
仿若一颗枝繁叶茂的古树,在硕果累累的金秋,坠挂在枝头的却满是苦果。
隐藏在尚且苍郁的翠叶之下,欲盖弥彰。
更是自欺欺人。
心下满溢苦涩,赵修衍面上不显,仍拥紧怀中人,“你的梦中竟还有我。”
半掺寂寥的言辞,全然不似他会说出口的话。
阮瑟不由一怔。
回神后她冁然而笑,明媚灿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我和你朝夕相对,会梦到你不是寻常事吗?”
轻拍两下示意他松手,阮瑟略显艰难地在他怀中转身,与他临面相对。
柔荑抚上他骨廓分明的侧脸,她眨眨眼,“你今日好像……”
“是朝中事太过棘手了吗?”
“没有。”
“恰逢中秋宴,朝中难免忙绿些许。”
挑帘,赵修衍扶着阮瑟下榻,“加之敬王上折,请言道中秋过后想回雍王,不免要为他分神。”
“皇上允了?”
明是问着敬王的事,可阮瑟却不自觉地想起梦中的荒唐事。
金銮殿上,封后大典顺遂,百官朝拜齐贺。
赵修翊年长赵修衍几岁,封后原是再寻常不过。
可偏偏,与他共看三千里河山的女子是孟容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