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启舟引为知己的友人,阮瑟都曾见过,其中并没有柳州牧。
他甚至都没能得到自己父亲一句半字的评价,个中情义可见一斑。
一边抓着柳州牧话中的错漏,她一边扫向阮吴氏和柳决,静心凝神地等待柳州牧的反驳与辩解。
不出阮瑟所料,只须臾后她便听到柳州牧掷地有声的回答。
柳州牧俯身朝赵修翊拱手,告罪一句后回禀道:“微臣曾受令,前去息州协助处理水患一事,缘此有幸见过阮州牧,得了阮州牧的赏识。”
“只因当时公主孝期未过,阮州牧虽同意这门亲事,但只与微臣说要再等一年。”
“哪知……”
哪知没有这一年光景,阮启舟便意外去世。
父亲已逝,继母便可为阮瑟做主,在她及笄后定下这桩门当户对的亲事。
这番说辞,柳州牧已经记得烂熟于心,甚至觉得本该如此。
即便身处金銮殿,他也能面不改色、理所应当地说出这番话,更不曾表露有半点心虚。
“之后微臣得知阮夫人心怀不轨,但念在阮瑟年幼,不谙世事,便也没放在心上。可公主竟然狠心至此,不仅对阮吴氏下手,还对微臣儿子下了狠手。”
“若不是微臣率人及时赶到,小儿怕是早已命丧黄泉。”
许是说到伤心处,柳州牧难得落了两滴泪,复又将话绕回她通敌叛国、斩草除根的心毒狠辣上。
临了,他还不忘跪地叩首,请赵修翊和沈太后为他做主、为大胤斩除祸水。
赵修翊随手翻阅着一折空无字迹的奏折,垂目乜斜向柳州牧,意有所指地问道:“柳爱卿所言,一字都非虚吗?”
气音低缓沉沉,不怒自威中又裹挟着些许漫不经心,是再寻常不过的一问。
余光扫了眼楚家大爷的神色,柳州牧不敢直视龙颜,连忙低头应声道:“回皇上,微臣所言句句所实,不敢欺瞒。”
生怕不能取信于皇上,他还不忘把婚书和往来书信都交给李辛,代呈上阶。
掀起眼帘看了一样横铺在龙案上的书法笔墨,赵修翊随手翻阅着那些陈年泛黄的书信,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所言甚好。”
把这些信笺递给望眼欲穿的沈太后,他扫向柳州牧,“柳爱卿放心,朕一定会还柳公子公道,不会让无辜之人寒心。”
“西陈公主通敌叛国,背弃大胤、转投西陈一案,众位爱卿、使臣可还有要多言的?”
赵修翊缓缓起身,平淡又颇为威压地睨向殿中的一众人。
空白奏折被他随手掷在龙案上,发出一声闷响,湮没所有人的沉默,亦照出悲喜万千。
“母后呢?”
见无人上前回禀,赵修翊看向沈太后,问及她的意思,“依母后所见,此事当如何断定?”
沈太后端着慈眉善目的和蔼,不见方才的凌厉迫人,“事关国事,皇上向来公正,还是皇上定夺为好。”
“后宫不得干政,哀家不作干涉。”
“只是此案事关重大,皇帝切要彻查,不能放过一个暗桩、以及协助阮瑟窃密之人。”
“母后所言甚是。”赵修翊眉眼舒展,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愈显晦暗无声。
比起日前,今日不过多添柳州牧一事,甚至都算不得棘手。
指腹抚过那幅墨宝,他看向始终立在阮瑟身边的赵修衍,微不可见地颔首。
无声无言的应允,赵修衍会意,松开阮瑟的纤腰后上前启奏,“启禀皇上,臣弟有状要告至御前,还请皇兄为人做主。”
赵修翊接下他的戏本,顺势问道他代何人诉状。
“为阮启舟,阮州牧。”
颇具明威凌厉地睨向柳州牧,赵修衍金声玉振,一字一句郑重说道。
言简意赅地七个字,却如一道乍然响彻长原的惊雷,撼动着金銮殿中的这场乱局,亦教棋局陡生裂痕,深可见骨。
其中又以沈太后和柳州牧最为震惊。
蓦然攥紧身旁的扶手,沈太后眼眸半阖,不豫地厉声质问道:“雍王,阮瑟通敌叛国一事非同小可,你当真要为她一个红颜祸水,平白污蔑清官、背弃大胤吗?”
与日前如出一辙的言辞,无须深想阮瑟都知道沈太后会说些什么。
不待殿内响起下一句质问,她适时上前一步,抢过沈太后的所有托词,“瑟瑟曾听王爷提过,先皇在时甚是赏识父亲,称他是为民为国的好官。”
“可瑟瑟父亲有冤在身,太后娘娘却百般阻挠。娘娘此举,可对得起先皇厚爱、对得起大胤的朝臣黎民吗?”
“若传到文武百官耳中,不会教他们寒心吗?”
有如传自深渊寒潭的低语,即便清楚知晓其他朝臣不会得知殿中事,可沈太后还是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