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瑟煞有其事地点头,眉眼微弯,眸光含笑,“只是以王爷的智谋,应付楚州牧和南秦使臣,何须付得这么大的代价。”
若她探听来的消息不错,这楚州牧时任怀州州牧还不足一月,根基尚浅,对京中更无威胁。
即便加之有南秦使臣,也不用动得这么大阵仗。
楚州牧。
同是姓楚。
她低声轻念几声,忽的灵光一现,“莫非……”
“这楚州牧是上京楚家的人?”
上京八族勋贵世家,世代心怀经纬的子弟皆会入朝为官,大多会得皇帝青睐,委以与之相配的官职。
他们虽一心皆为大胤,向着天家,但言行之中难免有所偏向。
谢家、沈家与赵修衍的来往稍多,孟家并无倚向,楚家却是与他互相不对付,时常夹枪带棒、明嘲暗讽。
若要对楚家下手,就难免要波及到沈太后身上。
想到从前赵修衍和沈太后之间那微妙的关系,阮瑟心下一笑,状似无意地问道:“不过……从前我就觉得疑惑,楚家只是太后娘娘的外祖家,远不如沈家来得亲近。”
“怎么会是楚家更为仰仗太后娘娘?”
她不止一次地听崔婉颐言及沈太后对楚家的眷顾,多次偏帮、事无巨细。
小到楚家女眷出行时的锦衣华服、大到楚家男子的官职升迁,沈太后都费下不少心神,堪称不遗余力。
与楚家相比,沈太后对待沈家有如对待一块并不起眼、毫无光彩的玉石,冷淡疏离至极。
恰巧用罢早膳,赵修衍停箸,很是耐心地回着她的所有不解,“他的确是楚家人,不过只是楚老太爷的庶子之一,早年在军中待过一两年。”
偏这一两年内他没做下几件好事,倒是做了不少恶。
“他后来就一直在州郡上,近日是他第一次上任州牧。”三言两语概述完楚州牧的事,赵修衍斟了一杯熨热清水,落下最为贴切的定论,“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善察者能轻易地从一片树叶中窥出一棵古木的生长,楚家既有汲汲营营的不正之人,又如何能健壮地向阳而生。
更何况,偌大的楚家中还不止楚州牧一人如此。
吹拂开氤氲在茶盏上的热气,赵修衍垂眸,眼中晦暗随之一齐四下散逸至无形,“沈家自然看不上楚家的行径。”
“更何况,沈家与沈太后还有命债没有清算……”
命债二字,惊得阮瑟美眸睁叉,意外之余同是震惊。
沈太后出身名门沈家,位极这世间许多女子渴求不得的高位,阖该与沈家相互帮扶才是,不想却有这么大的恩怨在身。
刹那间,阮瑟心头浮现出诸如谋害父母、嫡子嫡孙、断人青云梯、狠下压胜巫蛊等许多离谱之至、但又真切地出现在西陈的后宅手段。
桩桩件件,都阴毒狠心至极。
但她抬眸望向对面,见赵修衍不欲多言,她也适时停住所有追问。
甚是真情实意地覆上赵修衍的手,宽慰道:“因果轮回,楚家既有事相愧,日后总会得报。”
“只一点,王爷切莫再要以身犯险。”眸如秋水,氤氲着盈盈清波,阮瑟紧了紧力道,愈发握住赵修衍的手,“若非昨日息寒香发作得不甚明显,或是王爷今日还是卧床不起。”
残余在他体内的息寒香本就很是安生,若不受外力牵引,轻易不会发作。
但若是他自己不惜命,就算太医有再高的医术,也未必救得了他。
她只字不提丹药一事,佯装无事和关切地莞尔,“王爷可是要长命百岁的人,切莫辜负这份福报。”
翻手,赵修衍与她十指紧扣,对望着她蕴着温和柔软的目色,引得他也勾出丝丝缕缕的笑意,“下不为例。”
可不知缘何,明是定定望着明媚如故的阮瑟,他却无端回想起今晨陈安所回禀的话——
她留下了压制息寒香的丹药。
她曾不愿回西陈,甘以夫人留给她的绿绮为代价,换得息寒香的解毒方子。
无须多思多言,赵修衍就明白她是因他才会提出的交换。
那般孤勇而无畏,怀捧着满怀皎洁月色和一心热忱的她,也曾时时刻刻惦念着他、为他着想。
可到底是他亲手夺走又浇熄她怀中的一切,不复如初。
辗转回身多少年,他才能彻底知晓当年尚且力微的她,悄无声息中为他思虑付出过多少。
今日这一桩,或只是其中一隅。
而她定然是不愿主动提及,也不愿他开口相问。
不由得苦笑一声,赵修衍反握住阮瑟的柔荑,不似问询地笃定道:“时辰尚早,瑟瑟,你再陪本王休憩一会儿。”
她来时还未到辰时,如今辰时将将过半,不早不晚,恰是她平日里起身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