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儿,事实就是如此啊,你虽知‘真理’,然世人愚昧不知‘真理’,或者故意偏袒恶人。你想要惩治恶人,就要用道理让他们说不出来话,‘真理’使得,‘假理’也使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至于这恶人和善人之分,大部分人还是能认清的,但就自己而言,如何用理还得心里有把秤,善恶不过一念之间。”
“母皇,儿臣受教了!母皇虽知李玄是恶人,却不惩治他,也是因为这‘理’字。皇帝虽是一国之主,看似高高在上,其实最受‘理’之束缚,母皇若是偏袒了‘无理’的一方,便是让臣子寒心,落了口舌,积少成多,必定招惹臣子不满。”
“不错。你能看透这一点,母皇很欣慰,但朝堂之上远不止你想象的这么简单,是非道理也非一次就能说清。臣子虽尊你为主,但却未必从心里尊敬你,如何牵制住臣子也是一门学问。”
“母皇,儿臣懂。”
季将军远在边境,却手握30万大军,一直为母皇忌惮;外祖偏爱于自己,但母皇担心他们最终会成为我的包袱,所以对他们不冷不热的;太师自母皇幼时就辅佐在侧,忠心耿耿,可惜老年糊涂,沉迷权势,做了不少错事,母皇不处理他,一是顾念旧情,二是因为太师盘踞朝堂多年,党羽众多,一时间难以全部扳倒。
这些,小猫都懂。
女皇看着女儿眼里的赤忱和坚毅,眯了眯眼,是了,毕竟是自己亲自挑选的储君,又岂会真的单纯如白纸,笑着招了招手,把女儿招至身前。
“昭儿,母皇以前就教过你:‘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2),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不要随便出手,否则只会惹祸上身。你想要帮那姑娘的家人,却反而害了他们的性命,望你以此为戒,日后三思而后行(3)。”女皇轻轻拍了拍小猫的肩膀。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4)母皇,昭儿以后不会再如此鲁莽了。”
从勤政殿出来之后,小猫和宫时连夜出宫,赶到当初藏匿姑娘家人的小院,与亲卫一起,亲手将他们和死去的护卫葬了。
让他们入土为安之后,宫时以宫中快要落钥为由建议小猫回宫,但小猫并不理睬,只在都城大街寻了一家还在营业的酒肆,一个人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喝酒。
宫时自幼跟在魏昭身边,知道殿下虽然不哭也不闹,但是心里内疚,当下也不敢相劝。
于是,季清刚刚洗漱完就收获了一只小醉猫,宫时虽然不喜欢季清,但知道殿下应该需要她,就将人送到这来了,并将前因后果告知。
“你不许我在外喝醉,自己却倒是醉着回来了。”季清将人接过时,嘴角扯起一抹苦笑。
季清替她擦完身子,刚想将水盆和帕巾收拾了,就被小猫猛地抱住坐倒在床边,“阿季,我做错了事。”
季清感觉自己的整个心在受万千撕扯一样,心疼得厉害,小心地护住小猫的后脑勺,“昭昭,不是你的错,是李玄的错,该受谴责的是他,该受惩罚的也是他。我的昭昭做得很好,该死的是李玄父子。”
“可我没能护住自己的臣民……”小猫努力睁了睁眼,往季清肩头一缩。
原来昭昭的愧疚里还有一份对臣民的爱惜吗?终究是帝王家的孩子,待人处事总是带着一份上位者的视角。都说帝王薄幸,睥睨天下,昭昭出生就被立为储君,却不像那些纨绔子弟一样草菅人命,当真难能可贵,日后定为明君。
季清按照一定的节奏拍着小猫的后背,安慰道:“你既心疼他们的牺牲,就该振作起来努力对付李玄父子,让他们早日伏法,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告慰。”
“嗯!我肯定会让李玄付出代价的。”
“我相信你,但这不是立刻就能实现的。现在你要躺下睡觉了,养足精神,才能对付他们啊。”说着,季清扶着小猫缓缓地躺下。
“那你去哪?”小猫扯着季清的袖子,不肯松手。
“我去收拾收拾就来,你且先睡。”季清将小猫的手轻轻捋下,然后放到被子里掖好。
“那你一定要快点回来……”小猫显然招架不住醉意,已经开始打盹了。
“好。”
季清退到外殿的时候,让紫苏寻了一根白蜡来,宫中忌讳烧纸,为了避免多生事端,季清只能以白蜡简单祭奠。
虽然昭昭想为那女子申屈不假,但另一个想法就是挑李玄的错处好让季清陪魏昭去江南,动机不纯,又因此事让其家人也命丧李玄之手,实在是于心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