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朔年一怔,转过头看他。
“模特不是我的业余爱好,那是我的职业,现在唯一能拿到工资的方式。我去新西兰,是为了和一个时尚品牌合作拍一套服装,不是谈业务。”
殷朔年默默听着,脸色越来越差。
“那次吵架,我骗你要回家工作,只是想赌气,让你着急。现在你是大老板,我是无家可归的穷鬼,我骗你那些,只是要面子而已。”
他将扬起的长发挽到耳后,慵懒地抱着膝盖,嘲讽地笑了笑,“大老板也好,穷鬼也好,结果现在全都要死在这里了。”
他转过头,想看看殷朔年的反应,却发现他紧紧蹙着眉,神色痛苦懊恼,在震惊之中久久无法回神。
“需要这么惊讶吗?”谈逸冉有些疑惑。
殷朔年张了张嘴,问:“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回家?”
“怎么可能,回去看了一趟父母而已。本来是打算在家里住一段时间,但我爸见我就骂,我只能去住酒店,顺便完成了工作再回来的。”
回来就看见你在和别人出轨——谈逸冉不想打破此刻的平静,把这句话又咽了回去。
他想了想,继续说,“后来和你分手…我才回家的。本来打算在家啃老,结果被我爸逼着干了一个月工作,他扣着我的身份证和工作合同不让我走,逼我管公司,我只能跑了。”
“……也没有结婚?”
“你怎么又问我结婚的事情,”谈逸冉蹙起眉,“职业病?”
他说出真相后,反而释然了许多,夹起一块椰肉,在殷朔年面前晃了晃,“吃不吃?”
晚风偏转了方向,火焰跳跃,爬上殷朔年的指尖。
殷朔年盯着他出神,连手指的疼痛也没有发觉。
“喂!”
谈逸冉抓着他的手腕,躲开火焰的侵蚀,“你小心点。”
殷朔年一声不吭,一双深邃的眼睛看着谈逸冉,眼神复杂。谈逸冉被他看得发毛,抽出手,从地上站起来。
良久,殷朔年闭了闭眼,吁出一口气。
“我没事,”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悲伤,“睡吧。”
谈逸冉满脸莫名其妙,不懂他在想什么,于是转身钻进草棚里,挨着角落躺下睡觉了。
一月二十日。
后半夜,谈逸冉睡得安稳极了,肆意地舒展四肢,还翻了好几个身。到了清醒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殷朔年似乎一整晚都没有进来睡觉。
清晨的空气里弥漫着水雾,谈逸冉抬头,就见殷朔年依旧坐在昨夜的位置,心不在焉地将剩下的鸟肉放在火上烤。
谈逸冉没出声,静静站在他身后。殷朔年手中拿着根树枝,望着远处的高大树林出神。
“欸,”谈逸冉走近了,“肉要糊了。”
殷朔年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把肉块夹出来,用贝壳盛着。
“今天怎么样?头还晕吗?”谈逸冉在他身旁坐下,挑了根干净的树枝,把头发挽起来。
“先吃东西。”
殷朔年分给他一盘肉,凑过来的时候,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谈逸冉下意识抬手摸自己的脸,“你总是看我干什么?”
脸上什么也没有,干干净净的。
殷朔年沉默地摇了摇头,转回头,安静吃碗里的东西。
“莫名其妙……”
谈逸冉嘟囔了一句,也不管他了。
两人各自吃过早饭,谈逸冉又想起殷朔年的病症,好不容易舒缓些的心情又跌落下去。
他摸了摸殷朔年的额头,还是烫,比昨晚还要烫。
彻底完蛋了。谈逸冉心想。
“你自己感觉怎么样?”他问。
殷朔年处理吃剩的鸟骨头,打算拿到远些的地方扔了。“手麻。”
天际厚重的云被吹开,阳光倾泻而下,殷朔年不舒服地眯起眼,缓慢往丛林里走。
他开始畏光了。
谈逸冉后背发凉,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一整天,殷朔年浑身疼痛,膝盖上的伤口因为高温而恢复得极其缓慢,走路也不利索,只能在草棚里躺着休息。
谈逸冉同样也是心不在焉的状态,他捡来一些小树枝,插在草棚两侧的泥地里,一排排地整齐码好,就这样打发时间。
他们的时间如同静止一般,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夜晚,谈逸冉往篝火里扔了一大把柴火,钻进草棚里睡觉。
殷朔年裹着风衣,低烧让他有些畏寒,他努力往侧边挪了挪,给谈逸冉让出位置。
谈逸冉什么也没说,躺下来,伸手环住他的腰,与他抱在一起,感受到了异常的体温。
“你别怕,”他靠在殷朔年怀里,冷声说,“我在养老院打过零工,学过临终关怀的。”
谈逸冉半睁着眼,喃喃道:“刚从家里出来那会儿,房租都是靠卖二手来的。平时接不到单,只好去打零工,陪陪老人小孩什么的……小孩真的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