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沈寒山要的,从来就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恭王府。当恭王府摇摇欲坠之时,他也能转头就走,毫不留恋。甚至能为了权势,同乱臣合谋,覆灭从前给予过他庇佑之恩的栖身之所。
一朝重逢,竟成了仇人,可这仇人,今日却又拼命护她。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卞宁宁伸手再次探上沈寒山的额头,轻声说道。似是疑问,又似是叹息。
她不懂他,亦不懂自己。
在这暗室之中,时间仿若静止了。卞宁宁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只觉有些昏昏欲睡,倦怠无力,可她却不敢睡,只能强打着精神,耐心守着。
过了许久,沈寒山终于彻底退了高热,也不再抽搐颤栗,痛苦的喘息低吟声渐渐变成了均匀的呼吸声,似是深睡了过去。
卞宁宁终于定下了心来,却也觉得脑中紧绷的弦彻底崩裂,而后她终于倒在沈寒山身边,沉沉睡去。
漫长的等待后,这无边的黑暗终于透进了一丝光亮。
当叶辰安终于寻到暗室之时,就见沈寒山坐在地上,背脊挺得笔直,仿若被囚禁了许久的堕魔,阴沉如三更幽月,仿佛下一刻就要将这世间吞没。
而他的怀中,却躺着一个瘦弱的女子,被他像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拥着。
沈寒山闭了闭眼,逐渐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亮。他抱着卞宁宁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朝外走去。
“沈少傅。”叶辰安出声唤道。
沈寒山驻足回头,眼里是叶辰安不曾见过的阴婺:“我先带青竹回去,这里交给你了。”
“此事,定要给我好好地查。”
叶辰安看向沈寒山怀中的女子,亦是心如刀绞。那消瘦的脸庞如今更加苍白,让人生怜。
“沈少傅放心。”
沈寒山不再停留,抱着卞宁宁一路出了刘府,将她带回了他的少傅府。
阿隐正焦灼地等在沈府门口。自家主子已是一天一夜没有归家,昨夜他去刘府寻人,却得知主子和郡主出了事。他焦急万分,却又帮不上忙。而这两日恰巧又是送药的日子,他需得侯在府中,所以他也只能像只无头苍蝇般在沈府门口不住地踱步。
眼见那金乌一点点地西垂,阿隐的耐心也一点点地耗尽。可正当他打算再去刘府之时,却见自家主子抱着郡主回来了。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询问道:“主子没事吧?您可算回来了!”
“别废话,去找大夫来!”沈寒山毫无耐心,连对平日里与他最亲近的阿隐,也没有一丝好脸色。
阿隐看了眼自家主子怀里的女子,心里咯噔一声,赶忙去寻大夫。
沈寒山将卞宁宁抱到卧房,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他的榻上。他看着面前沉睡不醒的女子,心好似被泡在了深海之中,令他窒息。
他走出屋子,随口唤了个婢女:“去打盆热水来。”
那婢女连连点头,不敢耽搁。她疾跑着去打水,脑子里也在无声计较着。
府里人人都知,沈寒山虽是太子少傅,身居高位,可从来不需要婢女服侍,唯有他的侍从阿隐可以近他的身。这府里的婢女做得都是扫洒的活计,从来不敢奢望能进沈寒山的屋子伺候。
可今日这是怎么了?沈少傅居然让她一个婢女去伺候。
可当她打了水送到沈寒山的卧房,却更是惊地差点走不动道。
只见平日里不苟言笑、淡漠疏离的沈少傅,正坐在床榻边上,痴痴地望着榻上的女子。要知道沈少傅平日里喜净,从来不让除了阿隐之外的人进他的卧房扫洒,榻上的床被更是每隔两日就要换上一次。
可现在却有个浑身脏污不堪的女子,躺在沈少傅的榻上。
那婢女不动声色地瞧了瞧榻上之人,心道今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水放下,出去。”沈寒山头也不抬,冷声说道。
那婢女不禁打了个冷颤,道了声是,连忙出了屋子。
沈寒山将帕子浸湿,替昏睡的卞宁宁擦掉了脸上的脏污,恢复了往日那张白净的面庞,却少了平日里那股坚韧和生气,却也久违地柔和了几分。好似披着虎皮的小兔,终于卸下了沉重的伪装。
“主子,大夫来了。”阿隐急冲冲地跑了进来,身后跟了个气喘吁吁的老大夫。
沈寒山将纱幔放下,站起身,候在一旁。
那老大夫将药箱放下,着急忙慌地擦了擦汗,这才伸手握上那纱幔之下的纤纤玉手。
阿隐屏气凝神地站在一旁,悄悄抬眼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只见主子眼都不眨地望向榻上,俊眉紧蹙,面上满是担忧。
良久过后,老大夫才缓缓站起身,朝着沈寒山恭恭敬敬地说道:“这位姑娘此前定是受过惊吓,脉象短促细虚。且她气促体弱,应当是缺氧所致。但所幸并无大碍,待她好好休整一番后自会醒来,我给她开几副药,好好将养将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