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霄的耐心被耗尽了,不耐烦地哼了口气,正想出声斥责,却见坐在一旁的玉锁也走到厅中,又跪了下来。
“玉锁……”卞宁宁唤了一声。
玉锁跪在堂下,看着卞宁宁,绽开一个无畏的笑容,点了下头。却不是此前畏畏缩缩的模样,而是如同烂泥里长出的绿荷,生机盎然。
卞宁宁安下心来。
玉锁先是朝着上首磕了个头,这才开口说道:“玉锁有话一言,还望二位大人准许。”
“说吧。”沈寒山应下。
玉锁看了眼哭到不能自已的金瓶,叹了口气,说道:“金瓶其实也不算说谎。姚夫人去世当晚,我确实是不在我住的房间里。”
“这是何意?”宋霄又紧张了起来,难道费了半天劲,这个玉锁还要上赶着认罪不成?
玉锁却不急不忙,缓缓陈述道:“因为我娘病重,我实在放心不下。那晚我未经大老爷准许,便偷偷出了府。此事我不敢说,是怕被责罚。可如今金瓶也到了如此地步,我便知不能再瞒着了。”
金瓶终于抬起了头来,看着玉锁的眼神里满是不解。可渐渐的,不解却被感激所取代。
在这方府里相互扶持陪伴的两人,看着彼此,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刚入府时,二人犯了错,争着认错的模样。
“所以金瓶说的没错,那晚我确实不在。而金瓶瞧见我往给姚夫人的饭食里加东西,也是不假。姚夫人对我有恩,我见她咳疾久久未愈,便去找郑掌柜买了治咳疾的药。”
“可是大老爷向来不喜他这位妹妹,这么久以来也是对她不闻不问,把她丢在废弃的院子里自生自灭。所以我不敢明目张胆的送药,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全我的报恩之心。”
玉锁的背脊挺得直直的,说这话的时候亦是坦坦荡荡,让人信服。
能站出来帮诬陷自己的人说话,她的心,又能坏到哪里去?
“金瓶是想岔了,却没有说谎。说谎的人,是他们。”
玉锁转头看向方海和郑掌柜。
她依旧跪在地上,方海和郑掌柜却坐在椅子上。
这话刺中了方海,他勃然大怒,站起身来冲着玉锁大声吼叫道:“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如果最初不是金瓶来跟我说你的怪异之处,我如何会要查你!”
说到这儿,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竟自顾自地肯定道:“对!就是这样!是金瓶,是她误导了我!”
“不是的!”金瓶沉默了许久,全是因为害怕。可现在方海要把她逼上绝路,她自然不能再坐以待毙。
她摸掉脸上的泪,朝着沈寒山和宋霄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说道:“大人,是大老爷逼我这么说的!他以我的弟弟要挟我,逼着我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来诬陷玉锁!”
“你放屁!明明是你求到我跟前说了那些话来害玉锁!如今看来,这一切倒更像是你所为!我妹妹口中的毒药,也定是你灌下去的!”
方海否认、诋毁,仿佛深陷泥潭,好不容易见到一丁点曙光,便不管不顾、疯了似地往上爬。可这曙光背后,却是金瓶的命。
他要脱离泥潭,就得踩着金瓶往上爬。
卞宁宁冷眼看着,知道方海这是要将罪责甩到金瓶身上了。
玉锁也好,金瓶也罢,在方海眼中,都是达成自己目的的工具罢了。他何曾把这些人的命,当作过命呢?
厅中再次陷入沉默。
片刻后,卞宁宁看向郑掌柜,问道:“郑掌柜呢?难道也要说是金瓶误导了你不成?”
郑掌柜哪里认得金瓶?方海能将责任推卸到金瓶身上,他却不能。
他思来想去,终于还是颤巍巍地站起身,丢掉手里的拐杖,跪了下去。
“此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玉锁说的不错,此前她来找我买的,确实是治咳疾的药,不是什么石焦散。是方大老爷无意发现玉锁来我这里买药,才让我替他做了伪证。”
“是我贪财,是我活该!”
如今他一张老脸可算是丢到家了。他都能想到,待这件事了后人们会如何看待他。从前那些说他仁心善义的人,只怕都要戳着他的脊梁骨痛斥一句小人!
“胡言乱语!简直胡言乱语!”郑掌柜认了罪,方海就跟疯魔了一般,却偏偏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金瓶一人的话或许还不够可信,可如今加上郑掌柜的证词,那方海诬陷之事也算是坐实了。
卞宁宁站起身,满怀愤懑,朝着方海步步逼近,抬手指向方秋卉的尸身。
“你口口声声说你牵挂关心自己的妹妹,可你做了什么?”
“你所谓的大哥对小妹的爱,便是在她病痛加身的时候,不闻不问吗?”
“便是在她去世两日后,都没有为她换上一件得体的衣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