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里厅外,顿时一片哗然。
玉锁抑制不住地笑了,可方海却愈发慌乱。而厅外看热闹的方家二房三房众人,听了这话,却是冷笑连连。
一向胆子大的方家二老爷,便已开始出声嘲讽起来:“大哥今早不是信誓旦旦地说,咱们妹妹是被人毒死的吗?怎得验出来是这番结果?”
冷飕飕的语调夹杂着落井下石的风凉,任谁都听得出来。
宋霄觉得外头的声音吵得脑袋疼,便又骂了一声,厅外再次安静了下来。
卞宁宁这才接着说道:“若姚夫人是中毒身亡,那一定是毒入肺腑,甚全蔓延到四肢百骸,根本不可能出现如今这种局面。”
她转头看向郑掌柜,故意问了句:“郑掌柜方才说,玉锁向你买的是剧毒的石焦散吧?那郑掌柜不如来同大家说说,若是被石焦散毒死,咽喉处可会没有一丝一毫的毒药残余?”
郑掌柜顿了半晌,才小声地说了句:“不会。”
这是他改变不了的事实,即便他撒谎,可随便再来个仵作或者大夫,都能拆穿他的谎言。他还没蠢到要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程度。
他看向方海,带着恼怒。这一切,同方海跟他说的全然不一样!
方海明明告诉他,府衙里有他熟识的人,一切都已安排好了,只要府衙立案,玉锁就一定会是凶手!
他还记得方海自信满满地对他说:“你放心,玉锁就是个从大街上买来的破落丫头,翻不出风浪来。只要你助我将此事坐实,我保你荣华富贵。”
他不晓得方海为何这般执着,却也能看出来他这般急切地想要将方秋卉的死伪造成他杀,意不在玉锁。
但他也不在乎,他只是贪图方家的钱财,所以信了他的鬼话!
卞宁宁看出了二人之间的眉眼官司,一个不敢抬头,一个怒目而视。
她勾了勾唇,却没放过郑掌柜:“我还有一个问题,想再请教一番郑掌柜。”
被卞宁宁再次唤到,郑掌柜那颗本就年迈虚弱的心脏狠狠地撞了一下,扯得胸前的皮肉都在隐隐作痛。
“方才郑掌柜说,这石焦散只需五钱,就能要人性命,是与不是?”
郑掌柜不敢作答,可这石焦散确实是要五钱才能要人性命,当时他也确实包了五钱多的石焦散给方海。
思及此处,他有些不确定地点点头。
见他点头,卞宁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可这笑容却让郑掌柜那颗心再次下沉。
只见卞宁宁走到上座旁,拿起那个所谓装毒药的小葫芦瓶,仔细看了看,而后朝着沈寒山说道:“沈少傅方才也看了许久这葫芦瓶,应当也有发现吧?不如沈少傅来说说?”
沈寒山饶有趣味地看着她。不得不说,他确实喜欢看她绸缪帷幄、气定神闲的样子。
这便是那个桀骜却善良的知宁郡主。
“五钱,”沈寒山伸出手,食指和大拇指绕成一个圈,边比划边说道,“这么小一个瓶子,只怕是装不下五钱石焦散吧?”
“方大老爷觉得呢?”
方海的心防早在卞宁宁用银簪验毒之时就已经如同被海浪卷走的砂石一般,无影无踪了。
他木讷地抬起头,看了眼卞宁宁手里的小葫芦瓶,又看了眼沈寒山比划的右手,只觉身上覆盖了千年的冰雪,寒得彻骨。
他又望向厅外,试图去找那个奉他之命伪造物证的小厮,却只看见了厅外一张张冷漠的面容。
不知过了多久,他都没有应声,延续着沉默。
沈寒山收回手,便又看向郑掌柜,说道:“郑掌柜整日里与药材打交道,手一定又稳又准,毕竟配药这事,可是一分都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那郑掌柜觉着,这小葫芦瓶可能装的下五钱石焦散?”
“老夫年迈,记……记错了,也说不一定。”纵然事已至此,郑掌柜却还尚存理智,仍然为自己辩解道,试图从此前撒的谎中脱离出来。
“是吗?”卞宁宁问。
“郑掌柜说自己记错了,是记错了多少石焦散能毒死一个活人,还是说记错了玉锁找你要的什么毒?抑或是说,记错了玉锁找你要的,是毒药还是治病的解药?”
郑掌柜面色逐渐红了起来。
他也是在遥州混迹了几十年的老大夫,人人都道他妙手仁心,如今却被当众拆穿谎言。一张老脸恨不得撕下来藏到地缝里去。
他答不出来,卞宁宁也不急着再问,倒是沈寒山沉着脸地说道:“郑掌柜既然记性不好,便再想想吧。”
郑掌柜连连称是,低着头不再多言。
“事到如今,想必关于死者中毒一事,也不必多说了。”
沈寒山坐回到上首,肃穆稳重,令人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