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沈寒山不就是一副病公子的模样?除了那副仿佛绣刀雕刻出来的凌厉面容。
“你可好些了?”她问。
沈寒山将门大打开来,柔声说道:“可要进来坐会儿?”
卞宁宁点点下巴,抬步进了屋子。此时无雨,却是有风,她转而将屋门合上。
沈寒山坐在桌边,为她斟了杯热茶。
卞宁宁在他对面坐下,却没接他递过来的茶:“这茶我便先不喝了。”
方才她同丹荔说话,喝了好几盏茶,只怕今夜都睡不安稳。
沈寒山收回手,看向手中的茶杯。
更深夜重,她能来这一趟已是难得,又怎会呆上一盏茶的功夫?
可下一瞬却又听卞宁宁说道:“你瞧瞧这个。”
卞宁宁从袖中取了副小小的画卷出来,摆在桌上摊开来:“这是阿礼送我的离别礼。”
她目色如星辰,却比星辰还要耀眼:“有你,有我,还有阿礼,也不知他是何时画的。”
沈寒山垂眼,看向那副画卷。
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三个小人,虽说画得不好,却仍是能看出画的是谁。
颀长严厉的是他,温柔曼妙的是她,而中间那个圆溜溜的小团子,便是阿礼。
他笑了,扯得伤口都疼。
“没想到阿礼不仅字写的好,作画也这般有天赋。”
沈寒山的打趣让卞宁宁也笑出了声。
“你可别瞧不起咱们阿礼,等他大了,说不准比你作的画、写的字都还要好。”卞宁宁边说边收回了画卷,唇边挂着压不住的笑意。
沈寒山瞧着她,心内升起一阵暖意,对她突如其来的和颜悦色倍感欣喜。
她这模样,像极了从前与他谈诗作画时,笑语颜开的时候。
须臾过后,卞宁宁收了画卷,却又从腰间取了件东西出来,捏在手中。
揉搓了半晌,将其放到了沈寒山面前:“这个,还给你。”
那枚貔貅青玉玉佩躺在乌木方桌上,透着流光。
沈寒山摸向自己的心口,空空如也,才发现自己竟忘了这件事。这枚玉佩他一直揣在怀中,可为何在卞宁宁那里?
难道……
沈寒山诧异地望向她,脑海中却不断闪过那夜纷乱无章的梦境碎片。
双瞳倏尔收缩,原本平静的深湖,成了浪潮汹涌的阔海,隐含着危险的漩涡。
卞宁宁见他这模样,便知他所想,略微不自在地抚过自己的下唇。那抹伤痕已瞧不出来,可她却觉得隐隐还有些痛。
可那伤痕分明已经痊愈,不过是她的错觉罢了。
那夜沈寒山一直将这块玉佩捏在手里,怎么都不撒手,后来他终于昏睡过去,这玉佩才从他手里滑落到了地上。
她便捡了去,把玩了两天。
“没想到,这玉佩你竟还留着。”她收起不自在,开了口。
沈寒山凝视着她,目光不转:“你从前不是说,要让我时刻带在身上吗?”
这玉佩,是当年她送他的。
作为他送她那支玉镯的回礼。
她说:“这玉佩是我送的,见玉佩便是见我。所以你得时时刻刻带在身上,这样不管你往后去到哪里都能记得我,可晓得了?”
他答:“好。”
这一声好,便坚守了不知多少年
这些年来,这玉佩就一直被他揣在怀中,每每毒发之时,都是靠着这玉佩挨过去的。
“可惜你送我的镯子却不知道丢到了何处。”
卞宁宁垂下眼睫,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烛火的照映下,在她的面庞上投下一道道的暗影,掩了神色。
可沈寒山听完这话,却是站起了身,往身后的书案走去。而后就见他从书案上取来一方描金小木盒,递给卞宁宁。
“这是什么?”卞宁宁问道,将小木盒接了过来。
“属于你的东西。”沈寒山眸中的惊涛骇浪不知何时已经无声退去,仿佛暴雨初霁后,平静的海面上升起一轮暖阳。
卞宁宁犹豫了一息,一指轻按木盒上的开关,打开了来。
是那支她所说的不知被丢到了何处的玉镯子。
只是玉镯似是断成了两截,断痕处被赤金打造的扣环包裹着,便又是完整无缺的模样了。
自那夜在暗室出来后,她便再没找到这支镯子。还以为是断在了暗室之中,却没想到竟是被沈寒山捡了去,还将它修复了。
她有些动容。也不知这盒子被他带在身上多久了,竟今日才给她。
沈寒山立在她身侧,望着她尖尖的下巴,默了片刻,便一手拿起镯子,一手抬起她的手腕,替她带了上去。
她没有躲闪,任由他捏着自己的腕子。
这本就是从前比量着她的手腕打的镯子,如今再带上,自然也是十分合适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