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的颈侧正在出血,此刻应该做的是按住伤口,再唤拱卫司护驾,可即便意识再清醒,他的手也动不了分毫,僵硬得好似一座冰棺,死死盯着殿门处逐渐出现的人影。
藏在隐蔽处的暗卫即刻现身,向那道身影发动攻击,却无一不在一招内死于红缨.枪下。
提.枪的人影终于进入殿中,池熔面颊上的肌肉狠狠痉挛了两下,缓缓撑开一个亮堂的笑:
“怎么了君溯?我的暗卫哪招惹你了?”
枪上的血顺着尖端,在白玉铺就的地上绽开,一身战衣的摄政王面无表情地走近桌案,对池熔的寒暄置若未闻。
池熔狠狠抓了把椅子的扶柄,青筋虬至一处,他嘴角的弧度再也维持不住,几欲掀案而起:“摄政王,朕这几日找到一个神医,或许能治你那怪病……”
在池熔满含忌惮,隐隐生畏的凝视中,朗目轩昂的青年如同索命恶鬼般站在距他不足五步的地点,居高临下地垂首:
“陛下,当真知道我想要什么?”
捏着椅背的手收紧了又松开,池熔短促地笑了下,违心地说道:“以君之才,当与能征善战的唐太宗、明成祖一样,万古流芳……”
在天光中过于苍白,仿佛几夜未眠的俊颜毫无波澜,干燥得沁出血皮的唇蓦然一勾,似乎在竭力藏着压抑在底下的什么:
“流芳百世?呵。”
“臣唯一所愿,便是让陛下日夜活在惊惧中……不得好死。”
最后四个字极轻,却沉重地将池熔所有的忍耐洞穿。池熔眉宇间俱是怒意,再也无法继续虚与委蛇:“文钰,你大胆!”
见池熔终于卸下那副虚伪的嘴脸,君溯这才收了充满戾气的笑,一枪挑开二人之间的桌案。
“全员听令。”
全副武装的精兵冲入殿中,将池熔团团包围。
“大齐第五任皇帝——池熔,通敌叛国。孤奉先皇之命,监国摄政,对此亡国灭种的劣行,绝不可坐视不顾。”
君溯垂首俯视面色惨白的池熔,对上那双与池洌有着五分相似的眉眼,他稍稍阖目,盖住眸中沸滚的恨意。
半晌,凤眸复睁。
他噙着冰冷的笑,语气是池熔从未听过的温润,却比索命的阎罗更为骇人。
“陛下,你累了,去极狱里好好歇着吧。”
第4章 泉寒池洌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池洌在心中暗叹了口气,顺从地停下车队,与谢无暇二人松开棺木,继续扮演无害的良民。
听到命令的城卫兵动作迅速地将三人包围,片刻,后方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萧和风的话语被簌簌寒风吹入耳中,与草原上的狼嚎一样不受待见。
“你们几个,转过身来。”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露怯。
池洌模仿大勒平民的形态,胁着肩回身,佯作不自在地搓了搓鼻尖。
萧和风的视线在他脸上略微驻足,谢无暇担心被看出异常,立即弯下腰,抱着肚子打颤。
这一异常举措太过显眼,不仅吸走了萧和风的注意,连急急赶来的城卫官都忍不住低声呵斥:“你在做什么?快些站好了,在大人面前安敢造次!”
“抱歉官爷,”谢无暇稍稍抬首,干燥起皮的唇瓣透着病态的青白,“小的突然肚痛难忍,不是故意冒犯……”
听到肚痛一词,城卫官突然想起他们正是痢病死鬼的家属,脸色不由一变。
他的嘴张了张,正想说什么,忽的想起萧和风在场,立即闭口,隐晦地看向萧和风,等他号令。
池洌站在谢无暇身后,虽然看不清他的脸色,却清楚地看到他的手狠狠地按上了伤口的部位,瞬时明白了他的打算,不免有些心揪。
池洌正欲往前一步,站在他身后的宏运倏然挤了过来。
“你又来了?莫非你也……”似是意识到什么可怕的后果,宏运立即改口,“可能是你昨夜吃了冷食,受了寒,忍忍就行了。”
知道宏运与谢无暇都在想方设法地吸引萧和风的注意,以此保护自己,池洌不愿辜负他们的好意,却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当木头人。
“官爷,我们还能出城吗?”池洌将脸上的神情刻画入微,把一个忐忑不安、怕惹上事的底层平民表现得惟妙惟肖。
他没有多说别的话,这个场合,这个局面,只这一句便已足够。
好在萧和风似乎真的没有认出他们三个,将锋利的视线从他们脸上移开,落在那口简陋的薄棺材上。
“里面是何人?”
早在刚才,萧和风就已从城卫兵的口中得知他们的来历,此刻明知故问,显然不是记性不好忘了前事,而是在悄无声息地对他们进行审讯与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