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大勒国君是杀‘死’我的祸首,但他向我出手的所有自信都来源于池熔给他的承诺。如今变故横生,他表面凶狠独断,放纵[琉焰卫]肆意扰民,实则色厉胆薄,行事颇多顾及。不管是为了城中安定,还是为了不向大齐露怯,他都不可能做出封城这一抉择。”
如果大勒国君当真是智计卓绝、杀伐决断之人,就不会被池熔抛出的利益所诱,让他这个麻烦“死”在自家的都城。
“所以,当我前几日察觉到大勒国君的阴谋,便在封单城内做了一些准备。”
池洌带着两个属官往最偏僻的小巷走,七拐八绕,直到谢无暇两眼闪出金光,才在一处简陋的土坯房前停下。
敲门,在得到回应后,推门而入。
里头的人坐在竹板凳上,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大勒男人,黝黑的皮肤挂着辛劳的纹路,拼凑成苦大仇深的形状。
男人正在编织竹篾。见到他们三人进来,这个大勒男人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既谈不上冷淡,也没有任何热情,就像见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路人。
“客官要的东西,已经给您备好,就搁在后院,您自个儿去后边取。”
说完,重新低头编织手中未完成的竹篾,仿佛池洌三人已经变成不存在的物什,再无法被他看到。
池洌早已与这人有过接触,对他的行为见怪不怪。可谢无暇不能容忍他对池洌的轻忽。
在谢无暇皱眉指责前,池洌立即截过他的话语,右手向外,朝男子抱拳——这是大勒常用的礼节:
“既如此,就不打扰店家了。”
说完昂然阔步,径直往后院走去。
谢无暇顾不上和男人掰扯,立即紧随其后。
三人来到逼仄的后院,一抬眼就看到一口简陋的棺材横在院内,占据了后院的所有空间。
地上半人高的杂草被棺材压得歪七扭八,往两旁乱扎。
有几丛随着后门的开启,慌不择路地往房中挤。谢无暇不愿这些不长眼的杂草冒犯王爷的万金之躯,把匕首当成镰刀使,用刀气削断所有越界的草茎,这才有空闲打量这口棺材。
大概是池洌的“死讯”对他的冲击太大,他一看到这口棺材就忍不住皱眉,但又因为不愿在池洌面前现出不好的脸色,硬生生地忍住皱眉的动作,导致他的剑眉在两股截然相反的力的作用下狠狠一抽:
“殿…主子,你该不会是……”
难道瑄王殿下想将计就计,躺在这口棺材里?那也太晦气了些。就算是权宜之计,也绝不可让殿下沾这晦气之物。
更何况,这种低劣的破棺材哪里配得上大齐的瑄王殿下。
“当然不是。”
谢无暇表情古怪,池洌哪能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在一口否认后,池洌笑着摇了摇头,“当然不是给我自己用。”
谢无暇舒了口气,在他们身后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护卫宏运忽然低声道:“莫非主子是想利用‘灯下黑’,用这口棺材骗过搜查的人——利用丧事出城?”
“知我者,宏运也。”
既然现在全城都在搜罗的瑄王的“尸体”,那么他们就大摇大摆地带着这口棺材出城,从守卫的眼皮底下溜过去。
当然,大勒的守卫都不是瞎子,他们在出城前,还需要乔装改扮与详细的计划,在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城门,利用搜查的漏洞,光明正大地出城。
至于池洌要不要躺进去——那当然是不躺。
守卫们就算再好骗,也不会分不清活人与死人的差别,就算他能找到假死的神药,真躺进去扮演尸体,也难保守卫们不会谨慎地往尸体上捅几刀。
更何况,棺材在这个特殊的时间,作为一样敏感的道具,肯定会受到官兵们无比详尽的检查,指不定就有一两个灵光一闪,捣鼓着解去他的乔装。
既然躺进去毫无好处,还会增加成倍的风险,那他干嘛要委屈自己进去?
“大勒国曾是游牧之族,哪怕在青河以北定居,改行农耕,也仍留有半数人在关外游牧。”
说到底,各个时代的游牧民族都存在一个大问题,就是更容易受各种因素影响,吃不饱饭,
“大勒的国王怕那些牧民一去不复返,便将他们的老幼压在城中。被赶去继续游牧,在外漂泊的狄人本就大勒的平民壮年,是各家的顶梁柱,那些被关在外城,失去家中劳动力的老幼又能靠什么维生?只靠官方发的补足粮勉强活着,每天都能见到饿死的人。”
说到这,池洌的话音蓦然一坠,眉宇间也烙上一丝罕见的郁悒。
池洌大约是喝过孟婆汤转生的。当投胎到这个世界时,他毫无记忆,与这个世界的其他婴儿没有丝毫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