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没有理会中年男子的警告,流盼美目再度转向年轻男子:“阿兄!”
年轻男子当即替她解惑道:“汉人与我们不同,他们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损。即便是死了,也该保持尸身的完整,入土为安。瑄王池洌是大齐帝的亲叔叔,货真价实的皇室贵胄,就算瑄王被炸成了灰,大齐的人也不可能放任他的尸灰留在大勒,只会想方设法地将他迎回去。”
中年男子不悦制止:“和风,与你妹妹说这些做什么?”
贵女无视中年男子的抱怨,继续向兄长倾倒无可抑制的好奇心:
“好生奇怪,照阿兄的说法,偷尸体的莫非是大齐的人?可大齐为什么不直接向我们国君递交国书,大张旗鼓地奉回瑄王的尸身,反而行盗窃之事?”
为什么?
被称作“和风”的年轻男子唇角抿开一道冷峭的弧度。
那当然是因为——
瑄王的死,是大勒国君和大齐皇帝共同的手笔。
瑄王池洌,年轻有为、声名赫奕,大齐皇帝定是看不惯他这位亲叔叔,决定玩兔死狗烹的戏码。
作为敌国之主,大勒国君巴不得大齐的名臣良将越少越好。既然大齐皇帝想要主动折断齐国的这根“定海神针”,又主动割让函谷关的三座重要城池,大勒国君当然得好好配合,和大齐皇帝派出的使臣一起,送瑄王上路。
想到这,年轻男子面露讥色。
他们这位国君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愚蠢,只能看见眼前的利益。
不管大齐皇帝是不是真的想要弄死瑄王,这瑄王既然死在他们大勒,这事就绝对不可能善了。
到最后别说白得三座城池,只怕这大勒的边界,都得被大齐的战神打穿。
想那大齐的战神——摄政王文钰今年不过二十又六,正值巅峰鼎盛,虽然传闻中他与瑄王池洌相看两厌、势如水火,但在涉及国家脸面与利益的大事上,他一定会出兵。
至于大齐皇帝?
呵,黄毛小儿,文不成武不就,全靠叔叔瑄王与外戚摄政王替他兜住皇位。如今闯下这么大的祸事,莫说他最后会不会反悔,赖掉许给大勒国君的三城——就算他肯给,摄政王和另外四个辅政大臣也不会答应。
大勒国君听信大齐皇帝的鬼话杀死瑄王,除了惹一身骚,什么也得不到。
这不,大齐的人带走瑄王的遗体,那个蠢蛋国君终于知道慌了,连[琉焰卫]这群疯犬都派了出来。
想必除了瑄王的遗体,被带走的应该还有国君联合大齐皇帝谋害瑄王的证据。
只希望那个“盗贼”跑快些,别落在[琉焰卫]的手上,否则,他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长巷内,眩目的火光随着卫兵的行动,分化成两条狭长的火龙,一条将东城的四大巷团团包围,另一条横穿主道,向黑夜中潜行的亡命之客露出尖利的獠牙。
“这里有未干的血迹,落了一路,”领头人弯下腰,捻了捻地上的血,“这血零碎而浓腻——看来他已经跑不动路,甚至没有力气捂住伤口,脚步迟滞而笨重,离我们最多不过半里。”
视线左右逡巡,最终落在一处没有出口的巷道,
领头人抬起头,跳跃的火光照亮他嗜血的面容,
“抓·到·了。”
……
十丈外的死胡同内,谢无暇死死捂住腹部的刀口,急促而压抑地喘气。
在夺回瑄王的遗体后,他为了掩护其他人离开,独自一人将[琉焰卫]引到城东,也因此受了重伤。
如今他已经没有力气再逃,又不慎进了死胡同,今晚只怕会就这么交代在这。
谢无暇解下腰间的束带,缠在腹部伤口上;口中咬着匕首,握紧精铁长剑,做好殊死一搏的打算。
他并不后悔今晚的抉择,只痛恨自己不能亲自为瑄王报仇。
唯一的慰藉,就是另外几人已将瑄王的遗体奉回,一定会拼死将殿下的骸骨带回长安。
纷杂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谢无暇持着武器,蓄势待发,誓在死前至少带走几个大勒国君的走狗,为瑄王殿下陪葬。
咕隆咕隆,咕隆咕隆——
微弱而奇异的声响从他身后响起,谢无暇还未来得及回头,他身后的墙面骤然翻转,露出硕大的黑洞。一双皓白如玉的手从黑洞中冒出,一把捂住他的唇,将他拎了进去。
墙面又一次翻转,恢复原样。
巷中悄然无声,唯有清寒的月光照在黝黑的石墙上,透着几分诡异的寂静。
[琉焰卫]走进死胡同,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领头人死死皱眉,脸色难看。
“逃掉了?”
还是说,外面的那滩血迹,是那人故布疑阵,为了迷惑他们而故意散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