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淮之嗤之以鼻:“卫相一案,无非是皇祖父忌惮他势力太大,怕父皇登基拿捏不住他,这才编造了个结党的罪名,杀了他而已。”
裴淮之说的轻描淡写,周安握着酒杯的手愈发紧了,裴淮之又道:“不过换了朕,也会杀了他,或者说,换成任何一个皇帝,都会杀了他。”
周安垂首不语,裴淮之瞧了眼他,笑了笑:“但是这其中连累的诸多性命,也实属无辜罢了。”
他虽说无辜,但从他语气中,根本听不出任何愧疚之意,周安忽也笑了笑,他低眉顺眼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奴才这些贱命,本就不值一提。”
裴淮之大概是真的醉了,他拍了拍周安肩膀:“朕就喜欢你这样的奴才,认命。”
他饮了一杯酒,忽道:“皇后,她就偏偏不认命。”
周安试探问:“皇上是在说……沈皇后?”
裴淮之点头:“这大宪,还有哪位皇后?”
“但沈皇后……”
“已经死了。”裴淮之接口道,他醉眼朦胧:“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不仅是朕的妻,也是朕的臣,既然生为女人,生为臣子,就应该认命,可她为什么,偏偏要怨朕,要恨朕?难道朕,就愿意看着永嘉公主死吗?那不是没有办法吗?朕需要一个儿子啊,可她怎么,就不理解朕呢!”
周安道:“皇上醉了。”
“朕没醉!”裴淮之砸了酒瓶,他看着地上的酒,忽大笑起来:“周安,你可知,朕与沈皇后,也曾有过举案齐眉的时光,朕,的确对不起沈皇后,若非她在朕登基之时,劳心劳力操持宫务,也不至于生永嘉时难产伤了身体,你说,这后宫,谁能为朕做到这地步,她郭彤霞能吗?她不能!”
裴淮之酒醉之下,埋藏在心中不愿说出的话,终于倾泻而出:“沈皇后死了四年,她不在这四年,朕看遍了后宫那些肤浅之人,要官的要官,要钱的要钱,就没人如同沈皇后一样,什么都不要,反而会帮助朕,将后宫料理的井井有条,不让朕操一分心,她会在朕疲累的时候,为朕泡一杯热茶,为朕点一支熏香,朕终于明白了,怪不得以前人人都说沈皇后是贤后,这后宫,的确没有人比得上她的贤德,她的确是最完美的皇后,没有人能像她那样,为朕做到那种地步。”
裴淮之唏嘘不已,周安眼见他似乎完全忘记了沈霜鹤递休书的事,他默了默,提醒道:“但是沈皇后,也曾惹皇上生气过。”
“是,那件事,朕到现在,还耿耿于怀。”裴淮之叹气:“但是这四年,朕翻来覆去的想,永嘉是她唯一的女儿,朕没救永嘉,她定然恨朕恨的紧,她失去理智,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其实,也并非不可原谅……但可惜,冷宫一场大火,这些话,她也听不到了。”
周安垂首:“皇上节哀。”
裴淮之忽站起,他走到窗前,望着屋外明月,他忽道:“周安,你说这世上,有没有鬼魂?”
“呃,奴才不知。”
“日前在承恩寺,朕遇到了一个女子,那背影,竟然酷似沈皇后。”
周安一惊:“那或许,只是一个肖似的背影?”
裴淮之摇头:“不,朕与沈皇后夫妻七载,她的背影,朕岂会不认得?当时朕想去追,可是却没有追上,朕甚至怀疑,那或许,便是沈皇后的鬼魂。”
“但是鬼魂不会在白日出没。”周安提醒道。
“或许吧。”裴淮之苦笑:“或许是朕看错了。”
他掏出怀中苏荷香囊:“或许是朕太思念沈皇后了,连这告状女子的香囊,都觉的针法绣工与沈皇后一模一样。”
周安看了眼香囊:“皇上,这香囊的绣法,是最普通的绣法,大街上到处都是,皇上的确是太过思念沈皇后了。”
“也许吧。”裴淮之扶额:“人死了,朕才想起她的好,迟了,太迟了。”
周安低眉顺眼:“皇上醉了,奴才扶皇上去休息。”
他扶着酒醉的裴淮之来到软榻,又为裴淮之脱去鞋袜,小心翼翼服侍裴淮之休息,等到起身,他才拿起裴淮之手中香囊,仔细端详,眸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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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霜鹤三人背着行囊离了京城,回程不需那么着急,三人边走边歇,很快就走离京城几十里,苏霈津将沈霜鹤和苏荷照顾的无微不至,苏荷不由叹道:“兄长,以后谁嫁了你,真是有福了。”
苏霈津看了眼不远处的沈霜鹤:“你又是不知道兄长心思,瞎说什么呢。”
“哦,你那心思,还是趁早收起来吧。”苏荷啧啧道。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空中楼阁,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