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额头忽然被冰凉的枪管抵住。
温故被凉意刺激得哆嗦了一下,缓缓抬眼,眼尾赤红逐渐退去,眼角却还挂着泪。
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大热天也穿着很长的深色外套,身材修长挺拔,眉眼锋利冰冷到近乎于无情,像一根永恒屹立不倒的撑天石柱。
戴着熟悉白手套的手里举着枪,近在咫尺的食指扣在扳机上,他相信,只要自己稍有动作,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温故看清了他的表情,嘴唇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像是两片树上簌簌发抖的叶子,眼泪也随之落下。
“宋海司……”
“放开他!”宋海司的声音和外表一样冰冷。
温故愣了愣,迟钝地低下头,才发现自己正卡住别人的脖子,赶忙烫到了似的松开手,留下四根清晰的暗紫色指印。
“不,不是……”他慌乱摇头,哀求地看着宋海司,“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真的……”
宋海司面无表情,枪口往旁边偏了一下,示意他下去。
温故没动。
他盯着那名士兵乌黑发紫的脸和他嘴角溢出来的血,语无伦次:“我,我救他,我现在污染他……他不会死的……”
说着,两根藤蔓贴着他的手臂滑下来。
“住手!”宋海司的枪口重新指住他的额头,低喝,“到一边去,不准碰他!”
藤蔓停住,温故充满绝望的眼睛泪汪汪看着他,他瞥到他的表情,面颊抽搐一下,无动于衷。
张尧慌里慌张地从大铁门里钻出来,嘴里一边念叨着“卧槽卧槽”,一边跑向温故。
他刚刚发现自己的衣服不见了,好一通回忆,终于想起来是被温故拿走了,这才出来找他。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眼前明显是捅了天大的篓子,他用力把温故从人身上拖下来,想骂他,又因为他背上触目惊心的伤不知所措。
“总巡查……”他急火攻心,嗓子都哑了。
“给他铐上,S级。”宋海司的枪依旧顶着温故的额头,像是怕他趁机反抗。
“啊?”张尧为难地看了看温故,又看了看宋海司,还是跳着脚跑去车里拿手铐了。
宋海司又命令傻愣在原地的舒中校:“叫救护车。”
他坚决不看温故的眼睛,这让温故第一次感觉孤立无援。
等张尧拿着手铐跑过来的时候,他终于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跪跌在碎石遍布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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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能让人忽略时间的流逝,尤其是不需要睡觉、也不需要吃东西的人。
周围是不见五指的黑暗,几乎绝对的安静中,人会感觉自己的呼吸格外粗重,偶尔会有风从上方的排风孔中渗进来,风扇叶片吃力的呻丨吟会取代他的呼吸声。
每当这时候,温故就会用力吸几口气,好让自己在下一次寂静中气息不那么明显。
他一直徒劳睁大眼睛,可这间牢房里仅有的光源就是他手铐上的红色指示灯,什么也照不亮。
红色代表“锁定”。
背上受了伤,对别人来说或许是能要命的伤口,但对他来说,只是很疼而已,本来连疼痛感也不会很强烈,但因为手铐限制住他的污染能量,他现在只是个普通人。
他不在乎流血,也不担心伤口感染,他麻木了。
他满脑子都是:自己差点杀死一个人类,当着宋海司的面。
那个人类士兵要杀他,他认为自己有理由反击,但好像所有人给他的答案都是“不可以”。
就连张尧也报以不赞同的苦笑,那肯定是自己做错了,他想。
从被戴上手铐的那一刻起,他的脑子就一直是空白状态,这段时间在牢房里,那些仿佛丢失的记忆一点点回笼,让他坐立难安。
他记起城门口他行凶的那一幕;
他记起那些士兵投向他的或畏惧或憎恨的眼神;
他记起他问张尧“刚刚逃出城的人被打死了吗”,张尧说没人死;
他记起阮圆婷哭喊着要给他先治伤,被瞿盛强行拉走;
他记起陆兹骂他是人类的叛徒,要当场毙了他,宋海司像保护阮圆婷和傅澄澄时那样拦在他面前,跟陆兹针锋相对;
他记起宋海司眼窝很深,脸很白,比下雨在他家留宿那天还要白;
……
温故突然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屏住呼吸,心情复杂,像是终于等来了答案揭晓,又像是面对更加未知的深渊。
一声蜂鸣跟着几声机械锁打开的声音,眼前出现一道雪白的光,温故难以适应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看到面前站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军方士兵。
“S614,出来!”
温故跟着他们走过长长的走廊,安全起见,他们步行爬了22层楼梯,进入一间被金属包裹着的审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