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越往村子深处走去,房屋越少,渐渐走到了大片的田地附近。
“这里是殷家祭田,”林庆悟低声说,“我们快到了。”
沿着田地边缘的小路再往山林走去,路过一片竹林,就是殷家的祖宅了。
还没有出正月,古厝前的路边挂着一排红色的灯笼。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晃动,愈渐昏暗的天光下,彤彤的光影映着白墙黑瓦的大宅,晃得令人心慌。
穆沐和林庆悟走到紧闭的大门前,那门额上挂着正是“殷氏宗祠”四宇。
林庆悟看了穆沐一眼,打算自己去敲门。
穆沐对他摇了摇头,伸出手叩门:“太叔公,是我。”他声音不高,完全不担心里头的人听不见。而且只唤了一遍,他不再说话,就在原地等着。
不多时,他们听见门栓被拉开的声音,有些斑驳的乌漆大门吱呀呀地开了。
门后空无一人。
林庆悟有些犹疑,虽然这开门的方式看起来确实很殷家,但他在这临门时刻突然担心,如生变故自己是否能护住穆沐。
穆沐感到了他的犹豫,说道:“没事,总是要进去的。”
两人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过生了青苔的青石板铺就的空坪,正堂是个面阔五问的敞厅。
这厅堂一眼望去似有六桂进深,屋内无人点灯,只有深处跳动的烛火,衬得正堂更显幽深。
穆沐借着未暗的天光抬头看去,只觉得一股阴森的压迫感袭来。顶上选染穿斗,大额枋雕刻精美,悬“紫气东来”、“山阴衍派”、“燕翼贻谋”、“五世同堂”等匾额。
沿着垂带踏跺而上,穆沐闻到了幽幽的香烛味。
只见六根粗壮的乌漆大柱深处,正楣中设神龛,挂着殷家第一任家祖的画像。神龛下摆一张黑色条案,正中是四五排青纸灵牌,两侧是十几根闪烁彤光的蜡烛。牌位前摆着祭器、祭品,香炉里插着线香,那袅袅的轻烟向上,没入那块“功垂福泽”的匾额。
案前有一张八仙桌,两旁是太师椅。
在那些恍惚的记忆与梦中,穆沐知道自己曾在此拜过高堂。不可避免的,他想起了前日的那个噩梦……
穆沐克制着自己上前看牌位的欲望,转头对林庆悟说:“我们去后面找太叔公吧。”
林庆悟本以为他会想上前祭拜,但见他走得干脆,便也只是点头跟上。
穿过屋廊,顺着厢房前的如意踏踩而下,来到天井。
天井也由青石板铺就,两旁设花架、置盆景。穆沐看到了常绿的盆景松,角落里摆着盆栽的桂花。
中堂的明问是个普通的会客厅,摆着新置的八仙桌与太师椅。挂着几幅松竹梅,贴着族新的春联。
此时天光彻底暗了下来,穆沐四周张望了一番,目光触及东厢房,心中涌起一股针刺般的疼。
虽然一年半前来到这里的时候是浑浑噩噩的,但他知道许多噩梦缘起这个厢房。
“太叔……”
穆沐领着林庆悟来到东厢房前,叩了叩门。
“这里真的有人住吗?”林庆悟从踏进这问祖祠以来就感受不到生气。
穆沐把门推开,吱呀声中,一股淡淡的降真香味伴随着潮味的湿冷空气扑面而来。
这屋里摆设一如前年夏天,朱漆的衣柜与拔步床还在,但那白色的细蚊帐已经不在了。
穆沐没有踏进门去,只是侧耳听,听见了屋内传来轻微的钟表声。
“太极公,”穆沐规规矩矩地垂首站好,“我来了。”
林庆悟直觉感到一股阴气弥散开来,然后他看见屋内亮起了一盏老式的台灯。
昏黄的灯光下,桌边坐着一个穿着长衫的年轻人。
“进来吧。”那人咳嗷了两声,说道。
林庆悟视线一转,立刻拉住了正打算进门的穆沐。
因为他看到这个年轻人……没有影子。
“没事,这是太叔公。”穆沐拍了拍林庆悟的手。
林庆悟与殷家兄弟因为灵协而成为好友,但从师承来讲,可谓是正统与乡野门派的天壤之别。林庆悟对殷家的了解多是灵协前辈口述,还有殷氏兄弟的只言片语。
此刻,林庆悟站在殷家祠堂的东厢房前,一时想不明白这个“太叔公”有什么特殊之处。
“你就是林小友吧,”殷瑾年并不介意他的犹豫与提防,“我常听唯清和唯澈提起你。”
林庆悟听到“唯澈”二宇心中一震,忙躬身道了声好:“见过前辈,不知前辈名讳。”
“你知道我,”殷瑾年道,“百年前殷家大乱,害得秀溪殷家几乎不复存在的,便是我。”
穆沐听了不禁一呆,那年夏天在鬼戏里看的可不是这样的故事。
林庆悟却立刻想明白了,忙作揖道:“小子唐突。”他是隐隐约约有听殷唯澈说过此事,但其实完全不知其中详细原由,没想到今天竟毫无防备地见到了当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