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爷对这些话熟视无睹,就是一直翻来覆去求着他们,要他们请医务室的人过来帮着看看老太婆:“我这里有两块二角钱,求你们,就给我一颗药也行啊,老太婆一辈子没做过坏事,你们可怜可怜我们两个老东西吧。”
年长的男人被老大爷纠缠的不行,看到老大爷掏出钱,一把抓着钱冷笑着说:“上次我们到牛棚里你怎么说一分钱没有了?你到底哪来的钱?是偷的还是捡的?像你们这种成分的人没一个好东西,这些钱没收,你赶紧给老子滚下去,不然你老太婆不但熬不过去,你也别想好过!”
年长男人正要把钱揣到自己兜里,不料一只手伸过来死死钳住他的手腕。
“把钱还给他。”花芽冷冷地说。
年长男人叫做王野,也是犯了过错被罚到岛上守岛。暗礁岛上也就七八公里大的地方,让他天高皇帝远,无法无天了。
王野正要推搡花芽,陡然看到花芽身上披着军外套,肩膀上的两杠三星,刺痛他的狗眼。他马上笑着说:“我这是罚他的款,照理说他不应该上这边来——”
“照理是照谁的理?”花芽问。
王野噎住,讪讪地把钱往老大爷手上一拍,说:“得,钱还给你,你多感谢感谢这位女侠。等女侠走了,我看你怎么跟我嘚瑟。”
老大爷喃喃地张嘴,又闭上了。他无力的垂下胳膊,手上的钱掉在地上也没捡。
花芽蹲下来把散落的钱捡起来,远远地看到顾听澜走了过来。他皱着眉头看了眼王野,问花芽:“发生什么事?”
花芽先说:“救大娘,大娘不行了。”
顾听澜心领神会,跟她说:“医务室里没有药品,这个月补给还没到。”
花芽寻思了一下说:“我有。”
顾听澜一怔,花芽说:“老鹳草,我采的。”她不适应一口气说太长的句子,顿了顿正要开口就听顾听澜说:“别着急,慢慢说。”
花芽抿着唇看他一眼,发现顾听澜眼中的包容与温和。她平静下来,呼出一口气,缓缓地跟老大爷说:“上吐下泻,肠炎痢疾,还能消炎。”
“对对对,上吐下泻,不是肠炎就是痢疾!”老大爷眼眶骤然红了,跟花芽说:“好姑娘,大爷求求你了,就算是一面之缘,你救救大娘的命。”
花芽没出声,转头往屋里走去。
顾听澜唇角勾了勾,跟不知所措的老大爷说:“她去拿药,待会我俩跟你一起过去看大娘。”
“哎哎,你们都是好人。”老大爷哽咽地用褴褛的衣袖抹了把脸,不大会儿功夫,花芽拎着一个包出来。
顾听澜招呼人看好花芽其他行李,接过花芽的包,跟她说:“待会见了别着急。”
三天不见大娘,原本瘦弱的身子想被抽空的精气。整个人闷在潮湿的被褥里,脸色蜡黄。
老大爷进到屋里拧了把毛巾先给大娘擦了把脸,跟她说:“秀玉啊,你老伴找到人救你了,你一定要坚持住啊,就算为了咱们的孩子,也要撑住这口气。”
花芽找了个锅,顾听澜帮着生火。架起锅将晒干的老鹳草撒在里面,小火慢慢咕嘟着。顾听澜在外头又用石头垒砌一个火坑,架着瘪了一边的铝饭盒倒上水,把他带来的一小袋白米往里倒了三分之一。
老大爷名叫周争渡,在某个特殊时期没争过去,被戴帽子送到千里迢迢的暗礁岛上。老伴死活跟过来,哪怕一起过朝不保夕的苦日子,也没后悔过。
只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身体病痛开始多了,孤立无援的他们不知如何渡过后面的难关。
等到白粥煮好,顾听澜盛出来一碗端过去。
周争渡捧着缺瓷的碗,哆哆嗦嗦地用汤匙舀起半勺粥,还没喂到老伴嘴边被花芽拦下来:“我来,您取暖。”
“不用不用,老头子不冷。你是好姑娘,有你在老头子心里热乎了。”周争渡坚持自己一口口喂老伴喝粥,花芽便去继续搅着老鹳草。
“这是好药啊,太难得了。”周争渡喂完白粥,见到药汤底下的药渣,他跟花芽说:“让你破费了。”说着,从墙上抠出半块砖,里面用破布包着一块上海手表:“好姑娘,你拿着。”
花芽不要。
周争渡有些急了,说:“这边潮,表放不住。”
“你就当替大爷收着。”顾听澜在边上劝着。
花芽想起刚才遇到的事,想了想把手表妥帖地揣到兜里,跟周争渡说:“我叫花芽,去031找我。”
周争渡重复了一遍名字,顾听澜补充道:“她是我的家属,我姓顾。”
周争渡有了药,又喂了老伴吃了白粥,神色不再焦急,跟顾听澜说:“好小伙子,这么年轻就是正团级干部,前途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