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谎报军情,延误军机,致衍南三营失守,死伤无数,按律当诛,”太后语气毫无起伏,“他虽身死,但这罪总要有人来担!”
顾辽一路赶来,寒风狭击,他旧疾已犯,此时腰脊关节似钝刀磨搓疼痛不已。
顾辽从不是那自诩功高、心高气傲之人,但先帝在时,太后便时常与一派官员处处与他作对,甚至无故告他私立军队、私收赋税。
如今先帝已去,奸臣当政,比起在此解释,顾辽更担心百姓,莫因此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已不愿再解释,“是。”
“新帝念你年岁已高,也刚经历了丧子之痛,便不再多罚,”太后似是算准了他会这般,胜券在握后,语气轻松了不少。
顾辽倒也没有什么劫后余生的喜悦,只问,“我妻现下在何处?”
“哦,哀家要留舒锦在宫中陪伴,顾大帅不会不同意吧?”
顾辽怔了片刻,他知晓太后此时要留下卫舒锦绝无好事,无法控制地气愤道:“她现下在何处?”
“舒锦在哀家的宫殿中,她很安全……”
太后话音刚落,顾辽便转身离开。
宫中红墙绿瓦,高得望不到外面。
卫舒锦在另一座殿宇中心中虽不安到了极致,却依旧端坐。
殿门突然被推开,卫舒锦闻声惊起,见到来人眼角瞬间湿润,她难得放下了架子,痛声喊道:“顾郎!”
顾辽已经许久未听到这个称呼了。
他如往常一般张开双臂,卫舒锦撞在他胸膛之上,双手随即环上了他的腰间。
“舒锦,太后可有为难你?”顾辽心痛说道。
卫舒锦摇了摇头。
“跟我走!”看到爱妻,顾辽不再理智,拉起卫舒锦的手便要离开。
卫舒锦却不能不冷静,她甩开了顾辽的手,却又环抱住了他的腰。
现下殿外皆是禁军,箭在弦上,只等顾辽带出卫舒锦,他们便会以屡次违抗皇命击杀二人。
“顾郎,我不能走,但你莫怕。你我二人结发,自此相伴近四十年,舒锦自认行遍了人间喜乐之事。自此顾郎独行,舒锦皆于后眺望。”
“顾郎,回去吧!”
第二十五章 听顾将军讲故事二
只是自靖都回来后,顾辽的身体便更差了,召了随行军医来看,也只说是病入肺腑,时日无多。
但他不愿再回宅院,每日只待在营中,和儿子、和将士们同吃同住。
顾凛了解他老爹,他不愿做什么,便是谁来劝都无用。
但瞿戎来犯之前,顾凛每日又多了一项任务,便是看着他老爹喝药、睡觉。
顾辽总归是闲不下来,就算军职被顾凛全全夺去,每日也要穿戴甲胄前去营前巡视将士练习。
不知何时,顾凛再看顾辽,发觉他的脊背已不如之前坚挺,发丝长须以极快的速度尽数变白,甚至于提刀手都要晃两晃。
他的父亲,在他尚未准备好的时候,已经老了。
顾凛每每看到顾辽不再矫健的步伐,都需极强忍,才能将劝阻的话语吞下。
儿时,顾辽时常告诉他们,顾家儿郎将来皆是要以山河作枕、苍天为被,血肉战死在战场,魂魄也要守得故乡安宁。
他父亲征战一生,为百姓安康,为河山无恙。
“爹,明日便是除夕。”顾凛给顾辽端了药。
顾辽深深呼出一口气,意料之外地说:“爹已经准备好了。”
“嗯?”
顾辽自床下提出几坛酒,顾凛认得,那是他母亲在他爹第一次出征时酿制的酒,以草药如酒,入口辛辣微苦,却能驱寒添暖。
在顾凛第一次作为主将带军出征前,顾辽提了一坛,一家人围炉而坐喝得痛快。
“爹,你什么时候弄来的?”顾凛看了许久没忍住露了笑。
顾辽抓了一把胡须,“你们在前训练时,我让老谢回院里带来的,明日召集将士,我们一同畅饮。”
顾凛嘲道:“你这会儿怎么这么大方了?”
“你爹什么时候不大方了?”语毕,顾辽便开始大笑,笑的胡须乱颤,笑到眼窝盈满泪花。
卫舒锦酿这酒便是望他凯旋,此时正好应景。
近日将有大战!而顾辽望众君凯旋!
除夕之夜,晋奉城中灯火通明,鞭炮齐鸣,屠苏酒香万里,孩童欢笑嬉戏,一片喜气团圆之态。
而战营中,众将士聚集在帐前,每人手中皆持一碗烈酒。
顾辽站在队前,腰板挺得尤其直,他道:“男子千年志,吾生未有涯!诸位将士跟随我顾家已久,我顾辽今日便以此酒敬诸位,望诸君每战皆能平安凯旋!”
语毕,顾辽仰头将碗中之酒一饮而尽。
诸位将士高声吼道:“凯旋!”而后跟随饮下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