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北海公一走,北镇归属于谁,会不会乱套,都说不准了。目前我听说有两个人呼声挺高,一个是祝雍的儿子祝悦,一个是舞阳侯秦轶。”
“祝悦倒是没说的,他家里原就是护羌校尉出身,边将里算是老资历了。怎么还会有秦家那个乱臣贼子?”孙氏有些不解。
薛珪把脸稍稍抬了起来,用手向下指了指:“问题就是在这。北海公的功勋、资历、身份都摆在那,能一手把着六镇。祝悦不是宗室,接不了这么大摊子。让舞阳侯插进来一脚,和祝悦共掌北镇,冀州那里给秦家让了利,冀州就不插手司州的事了,光剩一个赵安国,又有何惧?”
“新法落地是大趋势,能借着大势往上飞一飞,已经是幸运的了。要还按老方法和朝廷对着来,薛家就会被当成拦路的枝丫砍掉。”
孙氏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也是满面忧愁:“不过就算入了行台,有些事情,你也要兜着点底。这几年乡里乱的时候,咱们也上填下补的,每年缴税的时候,还要劳动这么多人。往年县府还能在子弟任职上给个缺口,如今你一人入行台倒是撒手了,那些指着这些找出路的乡人能满意吗?他们闹起来,把怨气撒在你身上,我们可怎么办?”
薛珪点点头:“这我心里有数。入行台拥护新法,地方也是要谈的。就是那个刘光晋有些麻烦,他那个县,基本是靠自己一趟一趟跑,把税收上来,土地丈量明白的。”
“要都按照他的标准来,朝廷省钱,是开心了,可压力都给到下面,整个河东像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会乐意的。我这次不是已经让人把他在东垣县了吗?苗郡府一向知道我们的难处,就我们几家,外加上其他几个县令和行台谈,没什么问题。”
夫妻两人正说着话,门口的老仆忽然慌慌张张地叫门道:“郎主,出事了,那个东垣县县令来郡府了!”
薛珪连忙起身,忍着痛问道:“苗郡府有没有把人扣下,送回县里去?”
“没有,还让人在外面等着呢。说是让咱们想个法子,怎么给不张扬地送回去。”
孙氏忧虑道:“刘光晋明目张胆的过来,会不会是皇后的主张?这河东郡各县的账目可都交上去了,明眼人一看就明白。”
“这老狐狸!得罪人的事,他是一点也不沾啊。”薛珪抱怨几句,又对老仆道,“出辆车,找人把他送回县里,就说他家那口子生了。软的不吃就来硬的。再叫上董亭县的董家、解县的解家梁家都过来,和我一起去皇后那里问安。这事拖不得了,今天就得定!”
晌午过后,日光斜照,几支凤仙在庭院中开得热烈。薛珪另并董家、解家、梁家的家主踩着蝉噪声,被人一路引至陆昭下榻的居所。
陆昭先让人把薛珪等请进来,自己就着半盆水净了手,又命人上茶摆上瓜果。她穿着一件东方晓色的长纱衫,里面是碧水色绸子襦裙,梳着半堕髻,一副家常打扮。众人能在如此私密的场合会见一国皇后,亲近之感油然而生,先前匆匆而来的暑热与心中的焦躁,便一洗而空了。
“说是晚上宴席见见,既来的这么早,就都坐吧。”陆昭先坐下,跪叩的一众人这才按照身份择席而坐。
薛珪率先开口了:“皇命之下,自不俟驾而行,况且乡情踊跃,也是想以诉天听啊。”
“把湃好的蜜瓜切了给几位乡贤。”陆昭吩咐雾汐后,这才转向薛珪,“暑天赶路,诸位也是辛苦。”
薛珪等人一旁应着不辛苦,一边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分送到别室的一盘蜜瓜。
皇后这里有客!
薛珪更紧张了,连忙切入正题:“新法一到地方,乡里宗亲都十分赞同,一定勠力而行,协助行台施行新法。往年的赋税,县里定下数额,我们也都尽力跟。今年呢,虽然新法刚落地,但各家也会商量着来,尽力把这件事做成了。”
薛珪这么说用意也明显。第一,表明态度,他们这些人家总体上是支持新法的。第二,每年郡县缴税都和他们这些本地豪族脱不开钩,认可新法的大前提是尽可能的保留地方原有的执政架构。认可下来,朝廷一声令下,新法执行雷厉风行,一月俩月,这事就能办成。
按照以往地方和中枢的官面文章走,皇后代表行台这时候该表现一□□察民情,将地方豪族的辛苦钱折算进赋税里,大家再夸一夸英明的话,白纸明文定下法案,明天全郡照办。
可是陆昭一句话,把几个人全都问住了。
“你们真觉得这个新法好?”
薛珪等人面面相觑。董家的开口道:“皇后的新法深谋远虑,实施后必然国富民强,造福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