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之上(642)

“准了。”元澈点了头,一旁的魏钰庭则负责草拟这部分诏令。而王济和陆昭悄无声息地对视了一眼。

陆昭州府的状况相较于彭耽书,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县一级起,总共加起来便有近五千案卷,其中自然不乏关陇世家控告那些乱军和灾民,更有人把矛头指向了薛氏兄弟,说兄弟二人弄权作乱,致使国母忧丧。这部分言论显然是王济等人推波助澜,陆昭也料到了对方会有此种手段。

王济一是要将廷尉和雍州府彻底压垮,让这些诉讼变得不了了之。一旦这次肃清变得虎头蛇尾,那么不仅陆昭和彭耽书的人望将会大跌,关陇世族的怨气也就变得无处释放,最后全部转向陆昭。

第二种考虑则是如果不能劝退薛氏兄弟归乡,那么王济就只能想办法把帝后之死的罪责全部引到薛氏兄弟身上,甚至薛琬的责任也要追究。

王济气定神闲地听着,荆江和冀州目前都没有发声,很明显,这些方镇都不敢轻

举妄动。只要他能够拖过这段疾风骤雨般的诉讼清洗,那么后续陆家和新继位的皇帝也会收到各个方伯的责难,届时他们就可以占领大义,再行废立。

王济刚想松一口气,只听陆昭开始汇报道:“昨夜薛乘入宫泣诉,薛昭仪之死及其父薛琬之死,或有隐情,因此薛乘自请前往廷尉,以诉冤情。”

元澈看了看忽然神情紧张的王济,道:“尚书以为不妥?”

王济思虑片刻,回道:“回陛下,薛乘居丧,多作戾声,只怕情难自禁,攀咬时流,届时只怕朝野震动,方镇不安啊。此事既已止于薛公一人,长安内外众情拳拳,开元继祚,实在不宜行网罗之策,令大家寒心。”

然而元澈当即反问:“那么尚书令是否觉得若以此断,薛公九泉之下也要寒心?河东世家也要寒心?先皇与先皇后也要寒心?至于众情拳拳,朕也想问何为众情?是否乱军悖逆,法不责众,就是众情?是否奸佞联袂,威逼皇帝,也叫众情?”见王济语噎不能回答,元澈也拉下脸来,阴沉道,“当日内宫兵祸,薛公、舞阳侯俱有参预,尚书令既然在治,却不能为先帝一挽颓势,朕至今想来,也是不解啊。”

王济听闻此言,目光也变得冰冷,连一句臣知罪都不愿意说,只是沉默不言。

“既如此。”元澈深吸一口气,对众人道,“涉及薛公一事,廷尉可先行查清。天色已晚,众卿若处理完公务,也要早些休息。”元澈说完便在刘炳的搀扶下,离开了御座,转入殿后。

彭耽书与陆昭两人先走出殿外,随后王济赶忙跟上,屏退跟着这些主官的僚属,望着陆昭低吼道:“陆刺史果真要不留退路,做得如此决绝?”

王济虽然未屏退彭耽书,但彭耽书此时也知趣离开,毕竟彭家和王家也有联姻,她与陆昭也有私交,倒也不必过多介入。

待彭耽书离开之后,陆昭才笑了笑,此时冬霾云积,提灯的侍从也在数步之远,权臣的面孔与声音,皆浸沐于黑暗之中:“帝后之死,薛家是见证,你汉中王家也是见证,总要有人背负这个罪孽,不是薛家就是你王家。宫变之事尚书令螳螂捕蝉,先皇黄雀在后,甚至我父母俱亡都是命中注定。这些我都无从选择,但我总能选择谁来背负这个罪孽吧。若论证据,或许尚书令罪不至此,甚至还算得上清白之身,只是一人之修,到底难承天下之运。一人之罪,有时却能代以众人之孽。”

王济静静望着陆昭,眯起了眼睛:“既如此,那你我两家也不必再留情面了。”

“尚书令现在不留情面,已经晚了。皇储之事,何其凶险。既然起事,机会把握不住,便只会暴露意图。你只想到引诱薛琬入局,哄骗杨宁入彀,自己退在后方,永远留余地。可是尚书令,你自己都没有赌上全部,谁又会跟你一起赌上全部?站在权力塔尖交手,脚下永远没有回旋余地。比起魏武、比起宣王,尚书令到底输了一分血性。”陆昭颇为怜悯地看向王济,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尚书令那时应该亲自前往司徒府,拉着吴太保、王中书,一起送送先皇走一程的。”

陆昭在夜色下离开了。

王济望着年轻人的背影,第一次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与不可言说的恐惧。

汉制,皇帝居丧,三日除服,但一年之内仍要避免声色之娱。元澈也不好堂而皇之的召陆昭去寝殿,因此仍在宣室殿后殿以见外臣礼与陆昭吃一顿夜宵,其实不过一碗清粥罢了。

“明日丹阳郡公归府主持丧仪,我让吴玥送你回家。”元澈手中的勺子在稠稠的白粥里搅着,“你若想在家里住上几日,倒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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