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之上(41)

沈澄誉惊讶万分,又恐有外人听见,因此压低声音道:“竟有如此之事?此乃大好时机!”说完看向顾孟州,“顾老素有人望,若能此时振臂高呼,三吴响应,挥师建邺,当能成事。想必世子出逃,也能得归故乡,领兵举义。”

此时顾孟州徐徐睁眼,因年迈的缘故,他一向寡言惜字,无嗔怒,无喜色,居宜养气。闻得沈澄誉此语,只笑着看向陆昭道:“你对王安之事如何看?”

陆昭低首道:“依晚辈浅见,王安此人所图甚大。此危乱之际,北方世家或试探,或要挟,唯有此人能以太子的立场护其周全。太子欲插手会稽,若处置不当引起激变,获益最大的是北方世族。王安此时制止太子,是因吴地动荡,太子此时只能倚仗薛、周两家,届时两家做大,会打破北方世族原有的平衡,使王氏自此喑声。但若江东乱局能平稳着陆,王安不但有首谋之功,王氏一族更可借机获得太子恩幸,借机上位。”

沈澄誉皱眉:“果真如此,王氏与太子可以说是两厢得益。”

陆昭点头:“王安欲以怀柔手段安抚各方,太子未必不愿将蒋、周两家置以温水而死。王安所谋,大抵会被采用,北人内乱只怕几日之内便可平息。这些皆是晚辈浅见,还请曾外祖指点?”

顾孟州难得露出微笑,见晚辈早慧,能对时局洞若观火,心中欣慰。如今顾家虽然仍是一流高门,但宗族内子孙却难有如陆昭之人,平流进取即可,若要于此时局保持家门不堕,还需磨炼。政治这东西,既靠言传身教,亦靠天分,所幸陆家自有麒麟儿,来日可相互提携,保得一代富贵。

顾孟州道:“越纷乱的时局,越需要柔和轻缓的手段。若时局异常安稳,反倒需要一些激烈的手段。王定远所为,不愧为王氏子弟。如今江东南士虽无立死之难,但经日月消磨,春秋更替,只会成为冢中枯骨。不知我江东子弟有何良策?”

陆昭此时深深下拜,道:“晚辈心中有一策,但还需各位长辈恩准成全。”

顾孟州道:“你说罢。”

陆昭神色坚定,目光灼然:“还请曾外祖与世伯携其余族长明日前往景阳殿,不必言他,只需痛哭泣别。之后务必回到建邺宅邸,命族人整理家业,备好车马,再上书台城,请求南归。”

“这……”沈澄誉并不知此举深意,“郡主要南人放弃入朝?”

顾孟州听罢,只是凝神捻须,问道:“你此番举措,只怕你父亲日后不得善终,你这一脉亦不能得善终。”

陆昭眼圈亦微微发红,道:“魏国廓清北方。慕容氏不过几年便已凋零,贺兰氏部刚一投降,便被肢解,族长囚居宫墙之内,而齐国俞氏灭国三年后,更是全族而亡。父亲自知大限,因此也曾与我言,东枝枯萎西枝荣。”

此时沈澄誉也大抵明白了陆昭的计策,因而望向顾孟州。只见老者举起茶杯,如同举起酒觥,一饮而尽,起身之后,开怀大笑,踱步出了竹林堂。

老人仰望天空,此时金云散尽,日月同辉。

“汉家兵马乘北风,江东又有伯符生。吾死可瞑目矣。”

第28章 耽色

元澈乘撵自议政殿而出,走至半路凉亭处,忽命车撵停下,又对周恢道:“去把王定远请过来。”

周恢领命折回议政殿的方向,没走几步路便,果然看见王安一路走马观花而来。言明太子召见后,便领着他来到了凉亭下。

王安施礼如仪,叩见太子。元澈命他在身旁坐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见他一身青绿色襕袍,冠上仅有一梁,大约三十岁的年纪。只是其眉眼间略显沧桑,在其煊赫家族的烘托之下,总有岁月蹉跎之感。

元澈道:“如今王氏有两支,不知定远郡望何地?”

时下有陈留王氏与汉中王氏两支,虽为同源,但年代久远已无联系。陈留王氏多在中枢任职,亦充兖州、青州、豫州之任,族长乃北平亭侯王襄。而汉中王氏则多分布于益州以北,世代守着阴平、阳平两关,多以武职为任,唯一入朝且至高位的是阴平侯王业的嫡孙王叡。

王安道:“回殿下,卑职郡望陈留,但并非北平亭侯一支。”

陈留王氏以北平亭侯一支荣显,但北方世族如王氏一般者,大多分为数支,散布于郡中,占山固泽,世代经营。即便是旁支,亦多有自己的庄园坞堡。况且王安只是王氏安插在其他门阀中的棋子,联络的意义大于投资,所以是否是北平亭侯一支,倒并非紧要。

元澈点头含笑:“到底也是名门望族之后。”又问,“定远如今安善否?医官诊治可还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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