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护送的军队终究还是到的晚了一些,连同刘庄之弟刘豫在内,几乎无一幸免,悉数死绝,唯有几名前去打水的士兵侥幸存活,跟着冯让回到了略阳。
刘庄得知此事,连夜策马赶来。第三天的时候,连同南凉州刺史彭通,以及祝雍等地方行政长官都已悉数到场。陆家并未让人参与,但陆归派钟长悦前来,因由只是汇报战备的情况。
元澈冷看了一眼下首处的魏钰庭,魏钰庭自下午,双膝便没有离开过地面。他面前零落着不少信件,汉中王氏、安定陆归、长安崔谅,乃至于窝在三辅的孔昱,都上书声讨略阳执政官员不力。尽管明白魏钰庭也在极尽所能,将这场动乱的恶劣影响压至最低,但如今那些犯人都死了,舆论的脏水彻彻底底地泼在了陆昭的身上。
陆家屯兵安定,绝无可能善罢甘休;以孔昱为首的关陇世族,本打算行台建立通过陆昭的关系谋求上位,现在这个联系被一帮寒门给掐断了;陇右本土派呢,现在估计恨不得要把看官犯人不利的罪名推出去,以期自保。
熊应裘欲令智昏,汉中王氏智深谋大,魏钰庭御下无力,最后擦屁股的还是自己。
“殿下,熊应裘家有亲眷,如今已将儿子锁往崇信县请罪。他……他到底也是有儿女的人啊。”
哦对了,这帮人还把昭昭从他身边气走了。
元澈将手中的笔慢慢放下,幽幽道:“汉中王泽或许后日便来,并推荐两人入台。”
“臣有罪。”魏钰庭深深叩首,汉中借机浸润中枢,如今寒门与陆家两方声誉皆损,最终还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而日后即便此事平复,他自己可能也无甚声望,再居中书了。
气氛凝重,一名侍卫申请入内:“崇信县陆中书有信件交与殿下。”
第159章 计差
不待小侍传送上前, 元澈自起身拿过,阅读完毕后,方长舒一口气, 然后把信交给魏钰庭:“你自己看吧。”
写给太子的信中不过十六字:声望损折,并不足惜, 四方动荡, 当宜深思。
此后,另附有一只书信,熊应裘之子已被她送往淳化, 择日便可渡船南下,归豫章乡里。叔父陆明处亦有所托, 届时会有人前往熊氏故乡照拂。若能以身立功,自己会在叔父陆明处为其子谋求一职。
信中皆是最和缓的语气, 然而却透露出凛凛杀意。
“陆令……”魏钰庭此时不得不逼着自己泪眼朦胧,“陆令高贤, 大局可安矣。”
深思之,对于此事的追责, 陆昭可以再度扩大至整个寒门执政派, 但是如今仅止于熊应裘一人。他家有的是筹码。只要能够与王家或是崔家达成某种合作,都是稳赢的局面。但陆家却选择以平稳大局为重,在道德上已经无从指摘, 但其最大的意义在于,这件事,让陆家有资格, 给其他高门划出了一条执政底线。
这已经不是单单关陇世族倾向陆家的问题了。陆家正以自己的力量, 影响着权力游戏的规则。
元澈道:“行台尚未完全搭建便要面临分裂,陇右、汉中、安定, 包括洛阳,过两日都会有使前来。给你两日时间,和熊应裘拿出一个各方满意的结果。如果此事蔓延出城,让这些方镇借机插手行台参与争论,到时候,孤可能就照顾不到魏卿了。”说完,将桌上的一封诏令交给了魏钰庭,“孤先授你武兴督卫之职,领兵两千,你好自为之吧。”
魏钰庭接过诏命谢了恩,若是之前,这个带有军事权的任命或许是为了让寒门有力量和世族在中书权上有所抗争,但如今,这不过是维系自己话语权与那一丝丝微薄存在感的最终砝码。
崇信县内,陆昭与崔映之正在整理一箱文移。这些是她先前从魏钰庭处借阅的署衙内的人事档。
当时她去署衙借阅时,熊应裘颇为热心地应承了她。那时候她还以为这不过是魏钰庭的面子功夫,也未多想,如今诸多事情接连发生。想来若那些人没能成功截杀为恶者,便会指使这些人攀咬熊应裘。而那些不明就里的人,多半会出面,指出当时熊应裘与自己同为南人的背景,以及在署衙过分热心的嫌疑之举。
这个局设计的颇为精妙,处处藏了杀机,背后之人想必颇有手段。但这个局却也有些美中不足,为恶者既被生擒,事后却在押送襄武途中被山贼斩杀,未免太过着痕。
大抵对方已经知道自己兄长即将派人入境,所以设计此法意图栽赃。可这样做倒不如让为恶者逃之夭夭,亦或是让这些人被捕后一口咬定是一己之愿,引起各方遐想。譬如石子投湖,自起涟漪,遥遥波及于彼岸,众人哪知投石者身在何方,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