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之上(244)

腰间帛带的忽然松落,让陆昭意识到覆体之物的即将失守。她抵住元洸的右手不得不回撤援兵。与此同时,仿佛忽然失去拮抗之力而再无平衡可言,那片柔软织金的衣料也顺势俯就上来,似在对她的放手怀着无尽怨念进行追责。

唇齿轻呷,间断落下,如同诉说着满心委屈,在雪白的颈间绽出一丝丝炽热,顺着淡淡烟紫色的血管,划过咽喉,直线钻入心底。他一面亲呷,一面诉着情话,不同于吴侬软语,他的中原语韵脚交叠,九音六调,好似珠玉崩落,激流跌宕。字字句句如玑,落入深不见底的秋池,竟如明月直照,早已无心可猜。

目若刀剜,一丝猩红添在眼眸尾端,那是曾经目睹过的炙火之伤口与溃烂之血肉。她曾视他为深渊中唯一的明灯,却不料那是引她赴劫的磷火。黑暗之中,她坠落有声,寐魇之下,她呼唤无应。这般通彻的绝望,便在那一天,暴戾地压入了她的骨血。

绝望蔓生,日复一日,在她心头绕成仇恨的执念。她与他经年累月地对峙,无数次的交手,同时无数次地令他挫败。她总以为,如此便能履及其上,以征服的姿态将其妥妥压制。如今,她却明白,与这份执念磋磨的越久,只能徒增痛苦,毫无出路。

她推开他,轻而飘忽的力道,不同于冷漠与无情,仿佛是对那份心思的袪魅与释然,然而落在元洸的胸口,无异于一次重击。

她决定离开,并非逃避,而是重建。

腹下的潮热逐渐褪去,那些或梦或真,终将徒留在殿宇之内。元洸愣怔地看着陆昭,他明白,自此之后,他们大概已永无可能。

从廊桥赶来的保太后宣诏两人的消息,匆匆赶来,然而看见内室中的景象,惊诧之余亦不敢上前。瑞兽香风掀起的娇红柔浪穿过屏风,铺天卷地般围起了茜纱帷帐。昏黄的灯光打出的剪影,是女子镇定自若地将束带搭系在腰间,之后用其纤细的手腕抚平每一寸衣衫。

“臣女见过保太后。”陆昭从屏风后走出,转身投入新的战场,“太后从廊桥来?”

魏帝升左御床,保太后升右御床,偌大的昭阳殿内,曾经的幼童与曾经的乳母各自由宿卫围拱,坐镇在不同的方位。丞相府已陷,渤海王被困,然而皇宫里的丝竹声却未曾间断,所有的宿卫也未曾拔刀相向。上位者维持着最后的体面,而卑微者则守护着最后的和平。

只有少数人知道,此时双方皆愿意赴宴,无非是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将更多的宿卫投入到战场。皇帝是为了一举将保太后擒拿,而保太后则意在这些台臣公卿,每个人都是人质,唯独皇帝不是,因为只有人质才是轻易杀不得的。而政变的最高手腕,便是将波及范围尽可能的缩小。朝臣知而不说,百姓不知且不可说,撑住了体面的遮羞布,才能获得人们对权力的敬畏,而不是成天想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老身今日还请了崔将军入城赴宴。”保太后端坐的一丝不苟,目光直视前方,“只是不知道现下到哪里了。”

“那倒是巧。”魏帝的目光望向保太后,“孩儿也请了崔将军赴宴。毕竟澈儿要结亲,也算是一家人,旨意已经传下去了。”

保太后闻言,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看皇帝,然而神色迅速恢复如常:“我还以为皇帝会选陆家。”

“阿娘。”魏帝郑重其事,“选陆家便不会有和谈,朕知道,阿娘一定也知道。”

保太后笑了笑:“那便请皇帝开个价吧。”

宴席即开,众人虽然拘束,但因有灯谜诗题作乐,气氛倒也尚佳。席间,陆氏族人除却陆归、陆放之外,皆坐在一处。

“确认好了?”陆振执起酒杯就至唇边。

陆昭颔首道:“都确认过了,不和谈。”

并非出于自大与妄断,无论崔映之嫁与哪个人,崔谅都会进兵长安。这无关对于哪一方的选择,而是每一个人在寻找的阶梯。身为世家,崔谅在寻找与关陇世族平起平坐的机会。他身后将领与谋臣,也在寻求达到崔谅这个位置的机会。即便有和谈的可能,崔谅也不会放弃兵入长安。一旦他放弃,相当于放弃了自己背后所有人的利益。站在他身后的那些人不过多久便会另则高枝,甚至将他出卖背叛。

太子身后的寒门与武将也是如此。

所有人都瞻仰过历史潮头的辉煌,听过封侯拜相的故事,都希望突破自身与家族的壁垒,站在长安的浪尖叱咤风云一番。作为一个权力场上的魁首,你想要拉一批,就必须要打一批,你想要哄一批就注定要杀死一批。浪唯有更迭才能更高,拍在岸上,就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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