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序不想理会司机的目光,他牵着霍钰成的手问:“还好吗?”
霍钰成点头:“估计就是吃错东西了,刚刚都吐出来,应该没事了。”
林序说:“你不是医生,你说的不作数,我得听到医生说没事才行。”
霍钰成没说话了,他用拇指摩挲着林序的手,让他放宽心。
他们赶到医院,医生问了霍钰成几句,定下结论:“应该就是吃错东西导致的肠胃炎,我给你开点药,这几天清淡饮食,多喝点水,可能还会有呕吐和腹痛的情况出现,没出现别的状况就没事了。”
他们拿着药单,先去交了钱,然后去排队拿药,晚上十点的医院,人不算多,但还是需要排一会队。
就在排队的时候,林序突然听到了钢琴声。
那不是从某部手机、某部电脑中播放的声音,而是真切的钢琴声,有人在医院弹钢琴。
霍钰成也听到了,他甚至听出了这首曲子的名字,那是一首很出名的纯音乐,《The Truth That You Leave》。
——你离开的事实。
林序说:“进来的时候,你有没有看见医院大厅有一架钢琴?”
霍钰成说:“看见了。”
“应该就是有人在那里弹钢琴。”
“嗯,等拿完药后,我们去看看吧。”
“好。”
拿到药后,两人下楼走到医院大厅,钢琴架在大厅的角落,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一直弹《The Truth That You Leave》。
他弹得很慢,没有曲谱,他应该是背过谱子,流动的音符从他的指尖汨汨流出,他佝偻着背,在炽白的灯光下虔诚地弹这首曲子,好像永远不会停下来。
他看起来好悲伤。
林序和霍钰成在远处驻足,只有他们驻足,其余人瞥了一眼,或者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之后,就急匆匆进来或离开了。
过了几分钟,一位护士姑娘走了过来,也许她也想表达什么,倾诉什么,所以她对着这两个迟迟不走的人开口了:“他的老伴今晚走了,他在尸体旁边坐了一会,就下来弹钢琴了。”
林序轻轻地问:“因为什么?”
护士仰着头:“因为冠心病,他的老伴年纪太大了,基础病也很多,在医院住一个月了,救不回来。我是负责照顾她的护士,她走了,我看着她走的,这就是事实。”她说完就走了,她还要上班,还要履行自己的责任,还要照顾那些还有希望的病人。
老人还是一遍遍地弹《The Truth That You Leave》。
黑夜、医院、老伴、冠心病、携手、无能为力、死别、松掉的琴键、你离开的事实。
林序有点想哭,他对霍钰成说:“我们走吧。”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林序回头看了一眼老人,他还在弹那首曲子,他是在逃避事实?还是在铭刻事实?林序不知道。
林序将头转回来,问:“舒服点了吗?”
霍钰成说:“已经不难受了。”
“那就好,你见过街头钢琴吗?”林序的话题跳跃得很快,正当霍钰成想回答的时候,林序已经自顾自说下去了,“我去南城的时候,在市中心见过一架,那个时候是下午,很晒,我跟洛可嘉躲在阴影下吃雪糕,看见有个老人坐在了钢琴凳上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他的屁股会不会被烫掉一层皮。”
“那天好像是周末,虽然热,但是街上人挺多的,人多肯定就会吵闹,环境很喧嚣。但是等老人开始弹钢琴的时候,琴声好像将人群的讲话声隔离了,耳朵捕捉到旋律,世界就安静下来了。我不知道他在弹什么,是我没有听过的曲子,甚至可能是他自己作的。我看着他,听着他弹的曲子,有种很奇妙又很恍惚的感觉,我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就觉得人类的语言应该是音乐。那天真的很热,我看见老人衣服的背面都湿透了,但是他很快乐,我也很快乐,快乐到雪糕在手上融化都不知道。”
“可是……我那天有多快乐,现在就有多难受。同样是钢琴,同样是老人在弹琴,可是完全不一样,哪怕他们弹的都是你离开的事实,那种感觉也是不一样的。那个时候我觉得音乐是人类的语言,但我现在想说的是,音乐是情绪的语言,喜怒哀乐,爱恨嗔痴,没有什么是音乐不能表现出来的。更重要的是,这是一门不需要学习也能听懂的语言,因为至情至性,所以是最简单的语言。”
林序说:“我也想去弹街头钢琴了。”
霍钰成脸上的妆还未卸掉,他的瞳孔像是波光粼粼的大海,将林序的身影溺在其中:“我知道哪里有,我带你去。”
林序想去,又不想霍钰成那么劳累:“可是你今天跳了一跳的舞,明天下午还有演出,你需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