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殿的熏香缭绕,重重叠叠的帷帐内,刘瑞君正睡着。
这两日她头疾厉害,每夜躺下后头皮都像是要撕裂似的, 难以安眠,饶是添上安神香也无济于事。这日她看了会儿书, 便觉得起了瞌睡, 遂赶忙钻进帐中,上下眼皮一沾上,果真睡了起来。只是这一觉,如同掉进深渊地狱。
黑漆漆的地牢里, 那口大瓮骤然裂开, 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响声, 血水沿着裂缝渗出, 继而当的一声巨响,安福那鬼一般的身子滚了出来, 蓬乱的脑袋在地上晃了几圈, 突然定在刘瑞君脚前。
那双阴森森猩红的眼睛, 没有焦距地盯着她, 恶臭传来, 刘瑞君嫌恶的踹她, 然刚抬起脚,便被她一口咬住, 掉落的牙齿嵌入她的皮肉,就像是咬进骨头一样。她疯了,恶狗般逮住刘瑞君的腿,死死不放。
刘瑞君试图从地牢离开,但脚下黏腻,一踉跄,便后仰过去,双手染了血水,那血水又仿若会生长的藤蔓,沿着她的四肢瞬间侵袭扩散,她像是一具血红的尸体,而腿上还挂着个不死不活的人彘。
她唤扈从,但喉咙被堵住了似的,叫不出声音。挣扎着想跑,脚底滑不溜秋,怎么都起不来身,正当她急着想对策时,安福那张脸倏地出现在她面前。
血红的眼珠,狰狞的神情,恶鬼一样冲她凄厉地笑着,她的牙都掉了,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粗噶声,然刘瑞君双手撑地往后逃时,安福忽然张开了嘴。
像是黑洞,她被斩断的手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一把钳住刘瑞君的颈子,掐的她快要喘不过气,安福诡异的笑起来,瞪着她,声音仿佛充斥着地牢。
“刘瑞君,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死无葬身之地,魂不入地狱,生生世世都在乱坟岗上游荡,刘瑞君,你不得好死!”
刘瑞君被掐的背过气去,忽听耳畔有人急切地叫她,她猛一哆嗦,抖动着睁开眼来。
“殿下,你做噩梦了。”
贾源正拿着湿帕子给她擦拭额头,颈项,细白的手指若有似无贴着她的肌肤,刘瑞君的胸口剧烈起伏,双眸凝视着对方,忽然长长吐了口气,一阵嗡鸣声从耳膜处扩散开来,扯着神经令她疼的蜷曲。
贾源坐上床沿,用手替她揉捏太阳穴和眉心,在他的抚触下,刘瑞君慢慢平复起来,只大汗淋漓后浑身湿漉漉的,像是洗了一遍。
“殿下梦到什么了?”
刘瑞君拉过他的手扯到唇边,平躺起来却是没有答他。
她梦见安福那个贱人了,人不人,鬼不鬼地瞪着她,还敢在梦里害她。
她救了那贱人,那贱人却恩将仇报,背叛她,转而效忠崔慕珠,她活该被做成人彘,活该惨死。
当年安福她爹获罪流徙,爹娘俱在流徙途中死了,安福和她两个弟弟妹妹被发卖成奴,是她刘瑞君救下安福,她才有了后来的好日子。崔慕珠进宫,安福被派到仙居殿侍奉,起初她还很听话,时常往合欢殿传递消息。但后来她却变了,半个月或是一月不主动回禀,便是着人去找她,她也说不出什么要紧的事来。
刘瑞君亲自去找她一趟,安福却跪下,恳求不要再让自己做这等丧天良的事。
彼时刘瑞君才知,安福早就被崔慕珠的小恩小惠打动,觉得给自己送消息便是对不住崔慕珠,良心过意不去。刘瑞君冷笑,却也没有为难,叫安福磕了三个头离开。
谁知安福是个祸害,非但不传消息,还处处防备着合欢殿,不让旁人往外递崔慕珠的动静。她像一条狗,护着自己的主子。那段时间,刘瑞君烦透了她,但还是留她性命了。直到一场大火,崔慕珠烧死在里面,三年后又折返宫中,刘瑞君本想就这么算了。
但是,崔慕珠回宫后,刘长湛几乎夜夜去那儿,恩宠比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像是根本不在意崔慕珠和言文宣的奸/情,还是被她当做珍宝。刘瑞君的嫉恨无处发泄,故而找上了那个帮助崔慕珠的贱婢安福,她将安福绑在刑架上,用尖锐的刀挑断她的手筋脚筋,看她痛苦的哀嚎求饶,心里很是痛快解恨。自那以后,但凡崔慕珠受宠,刘瑞君便去地牢惩罚安福,最终她的手脚全被砍断,但刘瑞君不舍得让她轻易死掉,又叫大夫为她止血,诊治,把她封在大瓮里,生不如死的熬着。
刘瑞君笑起来,抬手抚在贾源眉眼处,道:“梦见你了。”
贾源一愣:“我让殿下忧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