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寻便将目光投向了石桌上的棋盘。
黑子白子相互厮杀,战况胶着,仿佛黑白两条巨蟒盘踞其上相互撕咬。
这是半局残棋,似乎刚刚下到一半。
但见太子对面方才无人,石凳也是一片冰凉,简寻更倾向于是太子在和自己对弈。
他伸手执黑子,斟酌片刻,方才落子。
宁修云眼前一亮,捻了一颗白子,拿在手中摩挲,并未犹豫太久便将白子落下。
自此二人都没再说话,院中除了细微风声便只剩下棋子落于盘中的脆响。
简寻刚落一子的时候,宁修云还觉得有些兴致,这人选得位置虽不是最致命的,但进
可攻退可守,十分灵活。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倒让宁修云有些看不懂了。
简寻的棋艺实在飘忽不定,上一步能让宁修云欣赏有加,下一步就能让宁修云叹一句臭棋篓子。
也不知道是跟谁学得。
宁修云几次抬头看他,都快以为简寻是故意放水,但见对方眉头紧锁,苦苦思索的模样,便知道这人是尽力了。
许是两人秉性迥异,简寻在许多方面又多有欠缺,这时才一并体现在了棋局上。
以棋艺看人心。
宁修云抬手将最后一颗白子落下。
简寻眉目一松,敬佩道:“属下输了。殿下棋艺精湛,属下不敌。”
宁修云叹了一口气,从棋盘上拿下一颗黑子,将之悬在某一位置,指点道:“方才这一子若是落在此处,你还有一战之力。”
简寻在脑中回忆了一下之前的棋路,发现确实如太子殿下所说的一样。
他抬手保拳:“属下受教。”
“重新来过。”宁修云说道。
他招来身后的护卫,让对方将棋子收好,和简寻又开一局。
这次他没有像之前一样沉默,而是边下边聊,状似随意地问:“江城驻军守将韩林如何?”
简寻执棋的手一顿,在粉饰太平和直言不讳之间选择了后者,他道:“不堪为将。”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听得身后两个护卫忍不住咋舌。
都知道简寻在江城驻军营里待过许久,虽说是个文职,实际这人武艺必然比韩林那赌鬼强上不少,说两人是对手都不算错。
这人竟也不怕太子殿下认为他是在排除异己?
宁修云倒是不在意这个,他向来欣赏简寻这点,况且韩林此人确实如简寻所说,刚愎自用、贪财好色、并无大将之风。
“你倒是心直口快。孤看过他的记档,这人从前可是在多个城郡当过守军的,据说曾经也是一员猛将,虽然没去过边关战场,但多次平息匪患。那你便说说,这人如何不堪为将?”宁修云轻笑着问。
简寻道:“殿下,再凶猛的老虎,被引诱着拔了牙齿,也便没有丝毫可怖之处。”
宁修云抬目看他,见这人眉眼眉梢都带了些厌恶,便知道对方的确不喜韩林之流。
“江城守军中,有无可用之人?”宁修云又问。
从前宁修云只从简寻那里听说过,江城守军几乎人人好赌,又因为江家掌握着城里的三处赌场,而被江家稳稳拿捏。
但宁修云现在想知道,江城守军里还有没有诸如简寻、傅景之流,坚守本心的将才。
却见简寻摇了摇头,道:“并无。”
简寻拿着棋子的手忽地攥紧了,他并没有掩饰自己对江城守军的厌恶,深藏在其中的,还有对江家的厌恶。
江家对守军兵卒不遗余力的蚕食渗透,致使守军营里的兵卒变成了如今这般田地。
从简寻入江城守军营的第一天开始,守军营便已是如今这般乱象,教头如老鬼,兵卒如瘟鸡,人人好赌,不良之风成性。
层层盘剥之下,但凡是个心思清正的人,要么被身边的同伴带入泥沼,要么坚持本心过于刚正却被上头的将领无情折断。
这种情况必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完成的事情,在简寻没有回江城的那些年,守军营就像一个内忧外患并存的堡垒,从第一只蛀虫被带进去开始,便没有修补完好的机会。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现在的江城守军,薄如蝉翼,和一张纸没什么区别,只需要一点点外力,那层遮掩的光鲜外衣便会碎个干干净净。
在这种情况下,哪还有一个可用之人?
宁修云说:“好。孤知道了。”
他看得见简寻脸上不加掩饰的愤怒,在江城的那些时日,也见过守军营是个什么鬼样子,自然不会对简寻的判断有什么质疑。
何况护卫营进江城之时,第一个盘查的便是守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