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吸鼻子,紧紧身上夹衣,家中老妻已病了多日,换了几位大夫,也只说是弱症,好好将养还是能好,可是,没钱啊!
昨日好不易,出嫁的女儿送来只母鸡,本说杀了给老妻补补,可老妻不舍,说是能下两个蛋给自己吃,怎么都不让杀,看着虚弱的妻子,王二在犹豫,他可是知道,孙家的高利贷,不好借呀!
王二见过许多向孙家借贷的人家,倾家荡产那是轻的,妻离子散那是寻常。
可是,不借?不借,妻子的病又能怎办?
愁上心头的王二,连这冷与怕也丢在了脑后,低着头,机械的打着梆子,愁呀!
不知不觉间,王二走过了西市那杀人之处,也全没注意到,那染着褐色痕迹的石板上渗出殷红血液来,象有生命一般汇聚起来,变成了一个血液组成的人形,轻灵迈步跟上了王二。
静夜之下,一人独行,身后跟着个血红人形,凡窥见者,无不惊魂悚然,而王二却全无所觉,心中只来回掂量着利弊,竟全然无视了前方之人的异样。
在经过孙家时,王二停了停步,几番犹疑之下,还是离开了。
纵然是人穷无智,他心里还是掂得清轻重的,那高利货比砒霜也不差什么。
王二私心想着,纵和穷哥们儿兑借些,也犯不上把一家子性命和安宁都搭在一时花费上,那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血人却停了下来,以一种灵狸的灵巧上了台阶,而后化为液体,全数“流”进了孙宅里。
孙平,京城里最大的人贩子,他若看上哪家的大闺女小媳妇儿,或是祖宅宝物什么的,便会千方百计借钱给哪家。
利滚利,驴打滚,借出十文收十两,那是小意思,旁人家破人亡也好,血流成河也罢,只要他的目地达成,旁人?管他!
孙平一生猖狂,他视人命如草芥,连自家明媒正娶的妻子,在发达后也是一碗毒药送归西,只为,那妇人对他的规劝。
全不顾夫妻恩义,连那妇人腹中有他之子也视之寻常,反正乱葬岗上一抛,什么都了了。
那妇人平生最疼爱的兄弟,为了她,将孙平告上了公堂,一封白银二百两,一个乱党的罪名,西市口一刀为两段。
孙平不信命,不爱娇娥,贪的是财,爱的是钱,谋的,是利益。
身边的女人看上就夺过来,厌了便卖掉,他爱的,只有他孙平自己而已。
所以,孙宅虽大,但入夜之后,不光是下人,连女人也不会近孙平的身,因为,他怕,有人杀他。
血人极熟此地,轻巧的在宅中穿廊过堂,寻到孙平所在之地,灯火煌煌之中,孙平已酣饮半醉,身边桌下一具女尸,项上指痕分明。
血人翩若惊鸿轻灵入房,似公子翩然举止有方,立在孙平眼前,阴风入堂,风过烛灭,连案上供的关公并观音、佛陀等一众之像,也在风过之时化为土石泥尘木屑。
腥风阴冷,血气袭人,孙平忽地酒醒惊觉,直跳起身,警觉四望着缩向案边,却摸到一手泥尘木屑,嗅到了腥风血气。
到底是凶悍之辈,自腰间掏出把牛耳尖刀,孙平四下戒备,冷笑开声道:
“不知哪位光临,鄙人孙平,在此恭候!”
第三章
孙平自是凶人,但他的凶悍与残忍,乃是对着别人。就如那桌下的那具女尸,青春娇艳如初绽春花,却在年华最好,花开正艳时,却惨死于此。而孙平掐死她后,他还能悠然自若,守着尸首饮酒,其心何狠。
但,事涉自家性命时,孙平却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谨慎,也都细心,他可以狂妄的杀人弃尸,可以把旁人性命视之草芥,踩踏蹂躏也毫无半分怜悯。
然,当那“草芥”换成自己时,孙平却极惜命。残暴的人,只会对自己仁慈,滥杀者也只会呵护自身,孙平,也是,怕死的!
血人轻灵的走近孙平,近得孙平只觉满鼻尽是血腥与恶臭,孙平性如豺狼,从来不信这世间有“饶恕”、“仁慈”,他只认为,这世上之事,唯有你死我活,方是世间正径。
所以,手中牛耳尖刀用力挥出,取的,便是人身咽喉,力道既狠且刁,半分生机也没给面前的“人”留。
孙平却不知,眼前的“人”,却不是他能杀死的。雪亮冰冷刀锋划过血人的咽候,毫无阻碍的轻轻划开血液后,血液又自动合在一处,血人上前一步,俩人几乎贴在一处。
孙平阴狠的鼠目暴睁,狠狠发力向眼前的“人”胸腹要害处,连连捅杀不止,却愕然发现,如捅在黏稠的液体中。而后,孙平项上一凉,一双冰冷纤细的手,摸上了孙平的脸。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血人似乎笑了,纵使已仅是看不出五官的血色人形,却让人觉出一种温雅风流,仿佛站在那里的“人”,依旧是那个翩若惊鸿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