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连他的喜好都记不清了?”时楚语气有些嘲讽。
时文琦从袋子里拿出一沓黄纸,拆开捆着的细绳,没有和小辈置气:“你一定要在这里和我吵架吗?”
“说得好像您会在乎一样。”
时楚嘴上不让步,但的确也不愿意在这地方和人吵架,不再说话,安静地看着墓碑上的彩色照片——一个年轻的男生在照片里微微笑着,看样子只有十六七岁,和时楚长相有些相似。
照片下写着他的名字:宋南轩。
她从地上的塑料袋里拿出一沓纸钱,说:“我爸妈那边我自己去,您烧完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我和你一起。”
时文琦一边拆开菊花花篮的外包装,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您也要去?”时楚的脚步一顿,“您一点儿也不恨他们吗?”
“不能说完全没有吧。”时文琦将手中的菊花花篮放在地上,说:“但我能理解他,这是难免的事,毕竟是意外。”
“您能理解?”时楚的神情忽然冷下来。
一阵轻风吹过墓园,将她唇边那抹习惯性的微笑一并带走了,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她仍觉得身体在风中一阵发冷,怒火则逐渐把血液烧热。
时文琦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平静地重复:“我能理解。这件事哥哥当然是做错了,违反法律也违反道德,但是我可以理解他的想法,也不会为此多么恨他。”
时楚尽力地压制着呼吸,微微向后退了一步,防止自己因为愤怒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与情绪相反,她的声音反而变得非常轻,如同断续的呓语:“时瑾周的药物实验害死了你的儿子,然而现在你说你可以理解他?”
“我可以。”时文琦把烧着的纸钱放进祭祀盆里,抽出几支香点燃插进香炉,“药物研制很少有一次成功的,这种案例也不少见,唯一可惜的是哥哥的实验最后也没成功。”
她将灵香上的火焰吹灭。
香尖上的火星仍然闪烁着,颜色很红,像一滴正在呼吸的血珠。时楚盯着火星看,直到风忽然将燃烧着的香灰啪嗒吹落在地上,那血珠一闪而过,滴落进她的眼中,带起足以令人流泪的刺痛。
但时楚并没有流泪。
我哥死的时候才十七岁,她想。
时文琦很快把带来的纸钱全部烧完了,她擦了擦瓷盘里的灰,把带来的水果和点心都放了进去:“好了,你有什么话想和南轩说吗?”
时楚出神地盯着碑面正中的彩色照片,脊背挺直,整个人单薄又脆弱,像一片飘落到一半就忽然融化的雪花。
愤怒像烟花一样瞬间就烧尽了,只剩下飘零的灰烬,她感到时间正在一片一片地破碎,让人失去开口说话的力气。
看啊,我身体里就流着这样的血。
时楚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下台阶。
扫完墓,时文琦开车把时楚送回了学校,然后就准备离开了。
“我猜你也不想见我,那就在这里分开吧。”时文琦停顿了一会儿,又说,“如果你能接受我们的观念,会是一件好事。你可以清醒,也可以沉睡,但是不能站在二者中间,否则只有辗转反侧。”
时楚问:“您小时候就是这样说服自己的吗?”
“不,我用不上‘说服’。”时文琦摇摇头,打量着多年未见的侄女,说,“我不像你一样浑身反骨。”
时楚差点笑出声来。
“好吧,那我们的确是不必再见了,姑姑。”
她们约定的时间太早,时楚走到南湖时钟声还未响,第二节 课刚下。
距离和沈悦年约定的十点还差二十分钟。
时楚在南湖边上的长椅上坐下,歪头看了看湖畔的景色,拿出手机开始翻阅校内论坛。
A大的校内论坛是许多年前由计算机专业的几个学生开发的,经过多年的更新和维护,各种功能都逐渐齐全,完全没和时代脱节,A大学生几乎人手一个账号。
时楚点进闲聊板块,从上翻到下。
论坛和以往一样,一大片二手旧物出售的帖子里面夹杂着少数问某个老师是否严厉的、某门课好不好过、学分如何计算的帖子,间或有几个捞对象的。
琐碎的小事中,一条充斥着感叹号的标题格外显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晕了我没了!!!!院里的绝美Omega教授今天离职了!!不行了,真的,救救我……交材料的时候亲眼看到的,怎会如此!人生都灰暗了呜呜呜呜呜】
下面跟着许多回复。
L1 南湖不知名镁铝(楼主)
好窒息,救我……
L2 三十号元素
什么!怎会如此!
L3 生科氧离子
我来证明是真的,早上从实验室走还帮教授收拾器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