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潇有些看不透他了。
长久的沉默后,燕云潇松开了紧攥成拳的左手,恢复了笑意,轻声道:“多谢丞相的心意。”
林鸿两只手分别拿着头绳。
燕云潇假意纠结了一会儿,伸向丞相的左手。
左手里拿的是没有珍珠的那一条。
林鸿一僵,下意识地攥紧了左手的头绳。
燕云潇暗中观察着他,见他紧张得全身僵硬,额角滴下汗来,左手紧握,似乎不愿意皇帝拿走这一条。
燕云潇挑了挑眉,继续向左手伸去。林鸿强迫自己松开掌心,将那根没有珍珠的头绳摊在皇帝面前。
皇帝的指尖堪堪要碰到这条头绳,却又中途打了个转,拿走了串着珍珠的那一条。
“唔,就它吧。有颗珍珠呢,比较贵吧。”
林鸿倏地放松下来,用力地舒了口气。
燕云潇将头绳递给他,伸出右手手腕。
林鸿半跪着,小心地给他系上,将那颗珍珠调整到手腕正中的位置。
燕云潇摸了摸珍珠,轻笑道:“另一条朕也很喜欢呢,怎么办?”
林鸿忙道:“两条都是给皇上的。”
“可朕总不能两只手都戴着红头绳吧?左手有,右手也有,那就不好看了。”燕云潇说着,对林鸿晃了晃右耳,示意他看耳骨上的弯月耳饰,“喏,只戴一边才好看呢,是不是?好看吗?”
林鸿罕见地结巴了:“好、好看。”
他慌乱地又说了一句:“皇上自然是好看的。哪里都是好看的。”
燕云潇伸出左腿,指了指脚踝的位置:“另一条戴这里,怎么样?”
他今天不准备出去,便只穿一件纯白的蚕丝寝衣。这么一伸腿,寝衣下摆从膝盖滑开,露出修长骨感的小腿,和一截如玉莹白的大腿。
林鸿手足无措地站起身,盯着地面。
偏偏燕云潇还带笑说道:“怎么不过来,嗯?”
第30章
养了几天后,燕云潇的伤便痊愈了。
右臂上的疤痕已脱落,留下一道浅浅的粉色印子。纱布裹了这么些天,小臂上的皮肤比别处略白些。燕云潇抱怨了好久,说是有色差就不好看了。
当时林鸿在一旁,听到皇帝抱怨,嘴笨得不知如何回话。他想起小时候,母亲买了两件新衣,问他和父亲哪件好看。一大一小两个男子,眼里却是相同的无奈,齐齐被母亲罚去扫后院。
什么才叫好看呢?不同的衣服又有什么分别?
他只觉得皇帝是好看的,全身上下哪里都好看,无论穿什么衣服,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最好看的。因此手臂上有了色差,又有什么关系呢?
皇帝还在等他回答。
林鸿仓促地把内心的话说了出来:“——皇上怎样都是好看的。”
燕云潇似乎被安慰了,笑吟吟地唤他喝茶。
这日秋风萧瑟,西市行刑。二百多颗人头落地,鲜血染红了街道,满街无一人敢言语。
林鸿在西市监斩,结束后回府换了身衣服,入宫向皇帝复命。
暖阁里燃着清淡的茶香,燕云潇正坐在案前翻书。见林鸿进来,竟亲自拎壶斟茶,笑道:“辛苦相爷了。”
林鸿受宠若惊地接过茶盏。
燕云潇坐姿懒散,左腿搭在右腿上,黑色缀金边的龙纹锦靴崭新而干净。林鸿想起那天,他半跪在皇帝面前,将红色头绳系在纤瘦的脚踝上,那皮肤白得如暮春灯会上的冰雕灯。
“……相爷?”燕云潇疑惑地叫道。
林鸿回过神来,仓皇道:“抱歉,臣方才走神了。”
燕云潇道:“朕方才说,宫中少了这么多太监宫女,是时候再选些人入宫了。”
林鸿道:“是,臣这就去安排。”
“相爷公事繁忙,这等小事就不劳烦你操心了,朕找人来做就是。”燕云潇喝了口茶,向暖阁外唤道,“小谷,进来吧。”
一位年轻臣子走了进来,先后对皇帝和丞相行礼。
燕云潇笑道:“这是前京城守备谷源成,祭祖大典时立了功,朕便把他调到身边做事,也能为丞相分分忧。”
谷源成激动地对林鸿一揖:“下官才疏学浅,以后万望丞相不吝赐教。”
林鸿暗中观察着谷源成,见他长得平庸,想来入不了皇帝的眼,心里一松,脸上也笑得温和:“皇上有命,本相必当竭尽全力。”
燕云潇又闲话了几句,便让谷源成退下了。
整个过程中,燕云潇一直审视着林鸿,见他并无不悦的神色,心下稍安。
林鸿道:“臣有一事,一直未禀明皇上。皇上重掌朝政,众望所归,臣若继续越俎代庖,代皇上批阅奏折,便于礼制不合了。”
燕云潇端茶的手顿住了,定定地看着他。